他心神巨震,渾濁的雙目中涌出熱淚。
曜變天目盞制作工藝要求極高,具有一定的偶然性,已經失傳,只是古玩圈里的傳說,沒想到,他竟能得見真品。可惜小孫女看不見。
他絞盡腦汁,去形容古盞的美,小孫女認真聽著。夜色沉沉,萬籟俱寂,曜變天目盞內的星空亙古永恒,當小女孩細白的手指細細撫摸過茶盞時,不管是杜鳴玉還是古盞之靈,都升起一種難言的感動,仿佛連靈魂都在這瞬間顫栗起來。
杜鳴玉漆黑的世界里驟然亮起,她看見匠人怎樣制盞,怎樣控制溫度,看見曜變天目盞怎樣成型,怎樣在不可復制的火焰中,發生驚艷眾生的異變,此后永遠定格在最美的那一刻。
世間最珍貴、最美好的事物,只繁華一段時間就悄悄寂滅。文物卻有不同,相較于人類的百年壽命,它們比創造者存在的時間更長,見證王朝興衰更替,從王孫貴族手中流傳至市井人家,或磨損毀壞、或安然無恙,它們是歷史的見證者,是文化的縮影,是一國重器,萬不能流落至他國之手。
“爺爺,我看見了。”
“看見什么了”
“曜變天目盞。”
杜老爺子并未放在心上,杜鳴玉也無法把自己看到的復述出來。但記憶共通,此生不忘。
杜老爺子把天目盞藏起來,生活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但近來盜墓賊頻繁光顧清帝的祖墳,偷出不少珍貴文物,需要修復。杜老爺子為了賺錢,參與其中,一件琺瑯瓷眼
看就要修好了,被人打碎,栽贓在杜老爺子身上。
杜鳴玉想拿天目盞換爺爺的命,杜老不準,爺孫一起嘗試修復琺瑯瓷。
在修復過程中,杜鳴玉得知那批文物將要賣給外國人,十分難過。
不止人有氣節,物亦如此,有些古器不愿離開誕生的土地,不愿落入侵略者之手,會選擇自毀,真靈散于天地。如果古物中的靈死了,本體也會失去光彩,迅速晦暗,在某個平凡的晚上,碎裂,霉變,腐朽。
琺瑯瓷即將修好,杜鳴玉與爺爺商量,看能否把它們留在國內。
彼此間的部分對話,被杜老爺子收的學徒聽見。
重器第二部分在月底面世,讀者們早已望眼欲穿,迅速看完,開始祈禱云中君下個月早點寫完。
杜鳴玉能不能成功她的能力是否泄露出去了那些文物又將迎來怎樣的命運
亂世中,不管是物還是人,都孱弱無比,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書里書外,又有多少國粹流落異鄉,毀于賊寇讓人想起舊京城那場大火,煙焰迷天,火光半壁,絕世園林毀去,從此大好河山,硝煙不斷,陰影籠罩在所有人心中,終日不散。
重器從開篇就形勢大好,不止年輕男女看,上了年紀的老人也翻幾頁,嘴上說,女娃娃寫的書有什么看頭,卻天天拄著拐杖上街問,那個月報,這個月的新刊它發了沒有
云中君號召組建女子互助會,并任職會長,眾人都默認她是女性,但猜不出她的年紀。肯定不是十幾歲的小女孩,六七十歲一個月也很難寫這么多字,不但認識越云舟,也對戚家頗有好感。她究竟是誰難道她就是戚無恙的母親
眾人生出許多滑稽猜想,漸漸有人想到了姜翎,但很少提她。她深居簡出,很少參加名媛間的聚會,存在感不強,以往也無才名。
天氣漸冷,姜翎穿了件黑色大衣,去越云舟任教的學校旁聽。
原本進學校還會盤查登記,但越云舟提前和門衛說過,要是看見一個漂亮又有氣質的姑娘拿著他寫的旁聽證過來,就直接放行,那是他家人。
姜翎在學校里走了一圈,這個季節已沒有什么花木,學校種了常青的松柏,一片
綠意。
“同學,你叫什么名字”一個年紀相仿的男學生鼓起勇氣過來問,頭都不敢抬,臉飛快紅了,又問,
“以前沒有見過你,是來上課還是訪友”
姜翎指了指旁聽證。
“越老師寫的旁聽證,你要聽他的課嗎我帶你去吧。”那學生說起越老師,微嘆一聲。
“越老師雖然講得很好,但他太嚴厲了,而且教授的學科也很難。在這方面天賦不夠的人,根本跟不上他講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