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州夏夜里的風都帶著潮濕的悶熱,不知過了多久,月光被濃云遮住,屋里的光線又暗了幾分。
身旁的傅冉的氣息平穩,顯然是睡熟了。
許紓華于一片黑暗中睜眼望著他,這會兒雖是瞧不清楚,可架不住這人的容貌早在她的記憶里留下深刻的印痕。
他高興時眉眼輕彎的模樣,他發怒時臉色緊繃的模樣,他絕情時眉眼冷淡的模樣……
這個男人無論是哪一世都將她的記憶占滿,到底是一段孽緣。
許紓華苦澀地勾了勾唇角,她只希望這樣的日子過得快些,再快些。
窗外窸窸窣窣的聲響越發地近了,她的神經不由也跟著緊繃起來。
雖然之后會發生的事情她早已知曉,可眼下還是不由地跟著緊張起來,她總覺得此事不會那么簡單……
許紓華緊閉上雙眼,身子僵著窩在那人身旁不敢動彈,下意識地屏住呼吸聽著外面的動靜。
靜默蔓延開來,仿佛之前的窸窣聲是她的錯覺。
只是每每這種情況之下,人對于時間流逝的感知總是極為敏感。
許紓華隱約覺著過了快半個時辰,才聽得窗口再次有了動靜。
有人放輕腳步從窗上跳下走了進來,帶著潮濕悶熱的氣息。
不止一個人。
床上的人一動不動,站在床邊的身影似是確認了一下。
緊接著便有一道寒光閃過——
“別動。”傅冉的聲音冷不丁響在耳邊,許紓華來不及反應,只覺得自己被人用一只手臂托起推進了床的里側。
夜色濃重,她壓根看不清屋里有幾個人,只聽得刀劍揮舞時沉悶的鳴聲,和布料撕裂的聲音。
只是方才那人明明睡得深沉,怎得這么快就醒了?
許紓華來不及納悶,仔細辨認著眼前自己熟悉的身影。
來人皆持短劍,眼下傅冉赤手空拳自是有些招架不住。
許紓華瞅準時機探出頭去,恰好見有一把長劍劃破夜色,朝著傅冉的脊背刺去。
她飛快地下了床,“殿下小心!”
刀劍刺入血肉的聲音在漆黑的夜里被無限放大,惹得在場眾人皆是一怔。
骨肉撕裂的痛楚從肩膀蔓延至四肢百骸,許紓華那一瞬說不上話來,只覺得喉嚨處溢出腥甜之味,卻連聲音都發不出。
“紓兒!”
意識變得渙散,她依稀聽得有人喚了這么一句,下一刻便已落入某個帶著濕熱氣息的懷抱。
刀劍鳴聲再次響起,只草草響了兩下便聽得有人重重倒下的聲音。
“殿下……”許紓華掙扎著從喉嚨里擠出兩個字,便覺著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之中……
屋里燈火通明,燈燭的火苗輕輕晃動,映得屋里的人影都跟著發顫。
喬誡跪在地上,“屬下該死,請太子殿下責罰。”
“沒看到二哥都受傷了嗎?你不先去請郎中找傷藥,在這兒求罰有何用!”
眼下著一襲灰白長衫的男子一改往日的嬉笑模樣,冷聲訓斥道。
他扶著傅冉坐下,又垂下眼去看那人手臂上的傷口。
“無妨。”太子在榻上坐穩,轉而擰著眉頭看向跪在地上的喬誡,“去找個口風嚴實的郎中來給側妃處理傷口,要快。”
“是!”喬誡匆匆離開,屋里只剩了三人。
傅禹從衣擺上扯下一條布來,垂下頭兀自給傅冉繃上,“二哥,都說你東宮的護衛是從護衛營里選出來的拔尖高手,怎得關鍵時刻連個刺客都防不住?要我說就是在宮里閑散慣了!”
傅冉不曾說話,聽著弟弟繼續埋怨。
“今日若非我與沈少將軍剛好路過,你又沒拿件武器傍身,怕是指不定有多兇險!”
越說越氣,傅禹為他綁好傷口,嘴上仍舊不停,“到底怎么回事,竟有人敢行刺儲君?”
“嗤。”
忽聽得有人笑了一聲,傅禹怔怔抬眼看向自己這位皇兄,“二哥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