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家主站起身,走到涼亭邊背手而立,沉聲道:“廟堂在上,江湖在下,從來都是如此。廟堂可以壓著江湖,卻從不敢把江湖逼的太緊,因為他們知道,所謂江湖,其實不過是一群抱團取暖的百姓罷了。江湖從何而來?是那些永遠也進不了廟堂的人拼湊出來的。廟堂與江湖相互利用,又互相牽制,這種態勢多年來從未被打破,而師叔這次出手,想必是要做那古往今來的第一人,只是師叔可曾想過,在捅破了最后一層窗戶紙之后,接下來的局面,該如何收拾?”
劉赫思量許久,緩緩說道:“有個人曾經提醒過我,用江湖制約廟堂,最多只能算是步險招,卻遠遠算不上是一步妙招。現在看來,他所想的應該是與陳門主不謀而合。”
陳家家主轉過頭,意味深長的打量了劉赫幾眼,“我想跟你說這番話的那位高人,應該不是江湖中人。在我這個江湖人的眼中看來,師叔這一步,連險招都算不上,只能說是一步徹徹底底的敗招。當年淮南袁術僭越稱帝,受到各路諸侯的討伐,玉璽在手中還沒有握穩,就命喪黃泉。在世人眼里,袁術這如跳梁小丑一般的行徑,不過是淪為笑柄罷了,卻殊不知,袁術此舉,卻撞碎了支撐漢家王朝最后的一根擎天玉柱。”
劉赫緊皺眉頭,默而不語。
“從此世人,皆可稱帝。”陳家家主長嘆一聲,“袁術用自己的命,向天下人正式宣告,那牢不可破的漢家王朝,已是搖搖欲墜。今日師叔的所作所為,與袁術當年無異。若是江湖人真能在許昌的那座廟堂上翻雨覆雨,師叔又憑什么可以肯定,將來益州的那座廟堂就可以高枕無憂。”
劉赫聞言一驚,頓時汗如雨下。
陳家家主所言,他從未想過。自己與袁術之間,他更是想不到竟是有著如此相似的地方。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袁術的愚蠢,在于選擇了錯誤的時機,卻因此告知了天下,有些事,以前做不得,現在做不得,可未必今后也做不得。
而用江湖制約廟堂的做法,則同樣是向天下人傳遞了一個信息,從此這世上,再無江湖不理廟堂事,廟堂不管江湖人的規矩。
這種平衡一旦被打破,誰來收拾殘局?如何收拾?
劉赫甚至有些不敢再想下去。
想起當初學宮大祭酒那意味深長的話,劉赫終于明白,自己在這些人的面前,終究還是目光短淺。
“接下來如何挽回,還望陳門主賜教。”面色蒼白的劉赫一抱拳,聲音沙啞的說道。
“現在所有問題的根源,就在于那塊免死金牌!”陳家家主的語氣,斬釘截鐵一般,“我想斗膽問師叔一句,那塊金牌,是以誰的名義發的?若是以師叔的名義,那師叔是否可以代表益州牧?若是以益州牧的名義,那益州牧是否又可以代表當今天子?”
劉赫如遭雷擊,用手支撐著石桌,這才勉強沒有癱軟下去,緩緩的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