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一個月之前,花家酒坊第一批酒出窖的時候,劉赫看到自己的辦法行之有效,那時便已經預料到了會有這么一天。
他曾經以為,揭穿這些酒坊老板的陰謀詭計,讓他們賠上所有的身家,替花馳出上一口惡氣,將會是一件酣暢淋漓的快事。
然而在親眼看到那些酒坊老板絕望的眼神之后,劉赫的心里,沒有一絲一毫喜悅的滋味,反而泛起幾分凄涼。
“頭兒,您跟以前,不太一樣了。”始終陪伴在劉赫身邊的魏孝,忽然輕聲說道。
“怎么不一樣了?”劉赫語調平和,可神情卻看上去有些不自然。
“這件事要是放在以前,您一定會親自出手,在教訓完那些人之后,再給他們留條退路,可如今……”魏孝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低。
劉赫望著街對面已經人去樓空的那幾家酒坊,輕聲道:“我以前啊,總想著什么事都能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可這世上,哪有這么好的事?就拿今天這件事來說吧,我承認,我是有點看不下去,也想站出來替那幾個酒坊老板求幾句情,可剛才錢專的樣子你也看見了,我若是真那么做了,錢專心里又會怎么想呢?”
魏孝想了想,鼓足勇氣說道:“就當我多嘴了,頭兒您可千萬別往心里去,我只是覺得,像頭兒這樣的人,不該被這世道所左右。一看到您現在的這個樣子,我這心里……”
“可我們,不都活在這世上么?”劉赫忽然一臉嚴肅的看向魏孝,“既然活在這世上,就會受到影響,也勢必有所改變,一成不變的,向來只有日升日落,可人真要活成那個樣子,還有什么意思?”
魏孝嘴唇微動,數次想要開口,卻又欲言又止。
劉赫淡淡一笑,替魏孝倒上了一杯茶,柔聲道:“你放心,我的許多做法是變了,可心沒有變。以前的我,太過偏執,凡事非黑即白,對于那些存在于黑與白中間的人和事,都不能理解和接受。如今的我,只是懂得了變通,學會了取舍,但留下的,仍是那一片初心。”
魏孝拿起茶杯,緩緩的喝了一口,可那入口的茶到底是什么味道,他卻一點也不知道。
看著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如此魂不守舍的魏孝,劉赫輕嘆一聲,起身走到魏孝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暗中幫我做了不少事,都是我該做,卻又不想去做的。你的苦心,我都明白,可我總不能一輩子讓你替我受那些委屈,背那些罵名,而我,卻堂而皇之的在眾人面前,裝出一副圣賢的樣子吧?”
“可我愿意!”魏孝猛地放下茶杯,大聲喊了出來,“我愿意在頭兒的背后,幫您掃清那些障礙,我不怕受什么委屈,更不怕背上那些罵名。在我心里,頭兒就是一盞明燈,這昏暗的世道,早就需要一盞明燈來照亮了。而我,只希望做這盞明燈映射下的影子,只要這盞明燈在,我就在!”
劉赫沉默許久,忽然站起身來,向茶館的大門外走去。
魏孝一臉茫然的看著劉赫的背影,他不知道自己的這番話,劉赫到底能不能真正的明白,他更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真正的成為明燈旁的那道影子。
“你不該是那道影子,”劉赫停下腳步,轉過頭輕聲說道,“如果你是影子,我這盞明燈,就不會發出最亮的光芒,因為那樣,你就會消失不見。”
魏孝聞言如遭雷擊,反復思量著劉赫所說的,也漸漸能體會到其中的意味,等他回過神來,劉赫早已不見了蹤影。
晚飯時分,在自己府中發呆了一個下午的魏孝忽然收到了劉赫派人送來的請帖,說是請他到天機府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