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嬸尋思著,自己是個粗人,啥也不懂,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這里跟李家二小子嘮嗑,就算他不理自己,也總比把他一個人扔在這里胡思亂想要強。
可能說的都說了,這個李家二小子還是跟小時候一樣,脾氣上來,就跟頭倔驢似的,誰說也沒用。
馮嬸想了想,一狠心,看這樣子,只能說點不能不說的了。
“你別看我跟你馮叔過了大半輩子,可我這心里,一直裝著個人。”
萬沒想到,這句話一說出口,李勤竟然真的轉過頭看了自己一眼,可接著又面無表情的轉回了頭去。
馮嬸心里咯噔一下,看來今天是不說不行了。
她咬了咬牙,心底一股不知道哪來的勁頭涌了上來。
“我年輕那會,不說方圓百里,至少方圓二十里,那可是最俊的,上門提親的人家,都快把我們家的門檻給踏平了,可我呀,就是一個也看不上。”
也許是回憶起了一生中最風光的日子,馮嬸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意。
“這倒不是因為我挑花了眼,是因為我這心里,早就有人了。那是我十三歲那年,我爹讓我用家里的豆子去鄰村換幾塊布來,路上貪玩,耽誤了,等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我一個人在山路上走著,抬起手,連自己的手指頭都看不見,心里那叫一個怕啊。這時候,我聽見身邊有動靜,我豎起耳朵一聽,是人的腳步聲。我想求那個人帶我走回去,可又怕他是個壞人,只能提心吊膽的跟在那人的后面,我想啊,這人再壞,也比妖魔鬼怪的要強,至少他不會吃了我。一開始,那人還沒發現我跟在他后面,可走了沒幾步,那人的腳步聲突然沒了,我就知道,他發現我了。”
說到這里,馮嬸卻沒有想象中那樣緊張的神色,反而笑得很開心。
“我當時就想,完了,這回可能真遇到壞人了,卻沒成想,那人停了一會,忽然開始唱起山歌來,我就跟著他的山歌,一路回了家。我本來想當面給他道個謝,可等我到了村口,他就沒了聲音,應該是知道我到家了,所以他也不唱了。從那時候起,我總能想起那首山歌,我不知道他長啥樣子,可他的聲音,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那些上我家來提親的人,我都讓他們站在門外唱一遍,可我聽得出來,都不是他。”
馮嬸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種難與人言的落寞,也預示著故事的轉折。
“我那時候想,我們這里偏僻,一般人不會從這里經過,他既然那么晚還走山路,應該也是這一片的人,所以我下定了決心,他不來提親,我誰也不嫁,就一直等著他。等著等著,小姑娘就等成了老姑娘,一提我的事,爹娘就犯愁。后來的事你都知道了,最后,我嫁給了你馮叔。可我這心里,總有個人放不下。你馮叔睡著了,我自己躺在炕上,看著月亮,耳朵邊上就響起他唱的那首山歌,把頭蒙在被子里,還是能聽見。”
馮嬸抹了抹眼角,輕輕拍了拍李勤的肩膀,“馮嬸這輩子,沒見過啥世面,大道理也不會講,可馮嬸知道,一件事放在心里忘不了的滋味,可有些事,誰也不怪,更不能怪自己,要是自己跟自己較勁,一輩子都遭罪啊。”
李勤嘴角忽然輕輕動了一下,剛要開口,就見劉赫帶著其他人,向山上走來。
馮嬸急忙用手胡亂的抹了把臉,起身迎了上去,“我說了半天了,就是不說話,你再過去勸勸吧。”
劉赫朝馮嬸微微點了點頭,接著轉頭望向蓬頭垢面的李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