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說過暗娼么?”提到這個一聽上去就有些不堪入耳的詞語,雀娘眼中的那份絕望不僅沒有絲毫的減弱,反而愈發強烈了起來,“在街上攬客,在自己家中接客,名聲掃地,忍受著街坊四鄰的白眼,一輩子在人前抬不起頭來,孤獨終身,老無所依,這就是暗娼。”
劉赫聞言如遭雷擊一般,剛才的那份堅定瞬間被擊得粉碎,面對這個曾經讓自己深惡痛絕的老鴇子,竟是無言以對。
雀娘沒有理會劉赫的反應,甚至沒有去看他一眼,自顧自的繼續講了下去。
“沒有了青樓和妓院的庇護,大多數情況下,她們白白的被人霸占了身子,卻收不到錢,沒有錢,她們只能繼續回到街上,一邊強顏歡笑,一邊心里流著淚盼望著,下一次,能趕上一個有點良心的客人。可悲吧?但卻不止于此,你能想象她們強忍著羞辱,在床榻上任人擺布,自己年幼的孩子推門而入,看到自己的娘親被陌生男人壓在身下,孩子當場嚎啕大哭的那副場景么?你又能體會她們當時的心境么?”
雀娘說到這里,忽然猛地轉過頭,狠狠的盯著劉赫,眼神分外炙熱,“她們當時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想要去死!可為了孩子,又只能咬著牙活著!”
多年的打磨,似乎已讓這個女人掌握了隨時隨地調整心態的法門,雀娘激動的說完這番話后,馬上深吸了一口氣,接著緩緩呼出,神情也隨之平和了許多。
“沒有了青樓妓院,她們就全都是這樣的下場,你口口聲聲的說她們可以活的比從前好,可我告訴你,并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們只會活得更加凄慘,更加沒有尊嚴,更加惶惶不可終日。一個女人,男人死在了戰場上,娘家已經沒人了,婆家若是能將孩子留下還好,可若是女孩,就會被一同掃地出門。你告訴我,除了賣笑,她們還能怎么活下去?除了這副身子,她們又還有什么?”
劉赫緩緩的閉上了雙眼,忽然間有種大徹大悟的感覺。
曾經他天真的以為,拆掉了那些逼良為娼的場所,那些女人就可以不再受苦,卻不想,竟是將她們逼上了絕路。
往往有些事,出發點是好的,可結果卻是差強人意。
在這件事上,劉赫的本意自然是好的,但聽完了雀娘的一席話,劉赫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就是想當然的認為勾闌之所才是那些女人受苦的根源,卻沒有看到真正的源頭。
那些女人,甚至天下百姓的所有苦難,其實都來自于這個源頭,雀娘的話中,雖然沒有明確的提及,可劉赫聽得出來,心里也十分明白,這個源頭到底是什么。
天下大亂。
劉赫很想對那個曾經讓他看不起的女人說些什么,可又有種如鯁在喉的感覺,那些平日里可以脫口而出的言辭,在這個嘗遍了人間冷暖,世態炎涼的女人面前,忽然間顯得是那樣的蒼白無力,再也說不出口。
就在一片沉寂之時,房門聲響了起來。
看著緩緩走來的泰猛,劉赫卻一點也不意外。
之前將所有的事情聯系在一起,劉赫便有種感覺,泰猛和雀娘,應該早就認識了。
“她就是我娘,這座東南樓,就是我的家。”泰猛一臉平靜的說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