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父之仇也好,奪妻之恨也罷,所謂不共戴天,不過只是弱者對自己的一絲慰藉罷了,真正的強者,根本不會給別人這樣的機會。
眼下的劉備,面對的就是這樣的局面,相比兵強馬壯的曹魏,孫權治下的江東實力遠遠不及,但比起劉備處心積慮建立起來的新王朝蜀漢,無論是帳下的人才還是兵馬錢糧,東吳都要略勝一籌。
蜀漢之所以可以在其他兩國的夾縫中生存,仰仗的是地利之險,世人常說孫家父子憑借長江天塹鎮守江東三世,實則不然。
自古兵書上對此早就有過蓋棺定論,所謂守江必守淮,長江雖險,但絕不足以成為抵擋千軍萬馬的屏障,要想守住長江以南,孫權的大軍必須北渡,在長江以北與曹魏的大軍開戰。
事實也印證了這個說法,吳魏兩家在史書上有明確記載的數場大戰,全都發生在長江以北。
實際上,東吳真正仰仗的并不是地利之險,而是父子兩代人苦心經營多年積攢下來的威望和人脈,這是入主蜀地只有數年的劉備所無法企及的。
如今蜀漢與東吳開戰,就好比一群臨時拼湊起來的鄉痞,去挑戰一個相互之間全都有血緣關系的村子,氣勢再兇悍,也敵不過人家那份血濃于水的團結,誰輸誰贏,不言而喻。
面對一門心思只想替關羽報仇的劉備,劉赫突然感覺失去了自己的立場。
以前蜀地發生的任何事,劉赫都可以自己拿主意,即便有時諸葛亮會提出反對意見,但兩人商議過后,總能找到兩全其美的解決辦法。
這并非單純只是因為諸葛亮聰明過人,多年相交,早就摸清了劉赫的脾氣,諸葛亮總是能從最能打動劉赫的角度切入,直奔主題,說服劉赫。
劉赫每一次妥協的原因,都是由于諸葛亮的理由于情于理都能站得住腳,然而這一次卻不同,劉備提出要出兵攻打江東,根本就是無稽之談,說好聽點叫意氣用事,說難聽點,簡直就是不可理喻。
坐在龍案前,神情鎮定的劉備,卻給人一種深思熟慮過的感覺,以至于讓劉赫有些摸不準,劉備到底是過于悲傷之后的麻木,還是早已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準備。
眼前之人,再也不是那個任人擺布的傀儡,皇帝的名頭,讓他可以更加暢通無阻的行使手中的權力。
大軍伐吳的皇命,很快就擺上了蜀地文武百官的案頭,甚至超過了北據曹魏的大軍,成為了這個新近建立的王朝最重要的首等大事。
這段時間里,劉赫一直深居淺出,天機府的大門外登門拜訪的文武百官不計其數,劉赫卻高掛謝客的牌子,一概不見。
劉備重新將權柄攬入懷中,讓劉赫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感,看多了書上的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劉赫甚至可以預見,自己被賜下一杯毒酒或是一尺白綾時的下場。
這些日子以來的天機府,再看不到往日的生氣。
小石頭幾個,已經被劉赫派人悄悄送出了成都,返回了陳家,原先前院的書院,也已挪去了城外的秣陵學宮,雖說苦了每日往返的孩子們,但至少避開了天機府這片是非之地,劉赫心里多少心安了一些。
院中幾株桃樹,正是開花的時節,劉赫每日站在院中,看著枝椏上的繁花錦簇,愣愣出神,總是一站就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