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只覺一陣脊背發涼,沖劉赫笑了笑,急忙向后院跑去,就算再不懂得人情世故,也能聽出自家老爺那聽似平淡的語氣中,暗藏著的一絲沁人骨髓的寒意。
十幾年的相處,老李總是有一件事弄不明白,為什么脫去官服就跟個普通小老頭沒什么區別的自家老爺,卻總給他一種冷冰冰的感覺。
這種冰冷不是對人的態度,恰恰相反,老爺對他還真心是不錯,可老爺說的每一句話,都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讓人無法忤逆。
難道是因為自家老爺位高權重的緣故?這個以老李的見識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卻連他自己都不能說服。
目送著老李遠去,劉赫收回視線,緩緩說道:“今天在殿上,多謝……”
“慢著!”老人一擺手,打斷了劉赫的話,“感謝的話不用說,說了也沒用,如今我已是一介布衣,而你是太尉大人,再來謝我這個半截入土的糟老頭子,我受不起。”
劉赫笑了笑,似乎對老人的反應已經有所預料,說道:“我想知道,你為何要幫我?”
“幫你?”老人放下了原本愛不釋手的酒壇,像聽到了天大笑話一樣看著劉赫,“這種話可不像你這個身份的人說出來的,我當了幾十年的官,只見過爾虞我詐,勾心斗角,出手相助的事一次也沒見過,我也不覺得自己是在幫你。”
“可結果就是這樣,無論你的初衷是什么。”劉赫平心靜氣道。
蒙曦的眼中閃過一絲暗淡,嘆了口氣,輕聲道:“你是個聰明人,卻不懂得為官之道,當官無非只有一樣,保命。只要保住了命,才有了向上爬的資本。我原本不是同一代人中的佼佼者,可我比他們活得都長,所以我的官做的也比他們都大。這可能是我唯一一次可以從官場上全身而退的機會,我不是在幫你,是在幫我自己而已。”
劉赫瞇起眼,打量了蒙曦很久,笑道:“我想聽實話。”
多少年來從未與人紅過臉的老人突然拍案而起,指著劉赫的鼻子怒道:“你當真非要我死不可?”
劉赫笑著點點頭,輕聲道:“對,非死不可。”
片刻的沉默之后,蒙曦的神情恢復了平靜,重新坐回原位,緩緩倒上一杯酒,喝了一口,不慌不忙道:“要我死,總得有個合情合理的罪名才是。”
劉赫沒有急于回應,而是站起身,走到那棵年代久遠的大槐樹下,抬頭望著光禿禿的枝椏,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這么大一棵樹,又死了這么多年,按說地底下的樹根都應該已經爛透了,怎么就沒倒呢?”
蒙曦舉著酒杯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仔細看不難發現一陣輕微的顫抖,幅度很小,卻讓那杯已經送到嘴邊的好酒無法入口。
他將酒杯放下,已是面如死灰,聲音沙啞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劉赫轉過身來,臉上帶著毫無城府可言的微笑,更像是一個與別人打賭贏了的孩童,笑道:“是你媳婦親口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