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氣挺好,”羅元杰抬頭看了眼窗外,徐徐道,“陪我出去走走吧。”
厲聞修在他身后起身,一言不發。直到他們走出小院兒,他這才說:“我認識一些醫生,可以介紹給你試試。”
“也可以,”羅元杰笑了一下,又不抱什么希望的說,記“不過有一點要告訴你,你能想到的方法我都試過了。”
厲聞修表情凝重起來,他沒想到情況已經到了這么糟糕的地步。
羅元杰在電影行業深耕多年,成就了許多優秀演員,更是整個華語娛樂圈都非常尊敬的人物。
厲聞修去年才參加了他的五十大壽,那時的羅元杰堅朗又興致勃勃,還說要用新技術拍一部電影。
沒想到現在……
厲聞修喉結滾了滾,沉聲道:“還有多久?”
“3到5年吧,”羅元杰說,“足夠我把《夏日長》拍完了。”
《夏日長》是他新電影的名字,當他看到謝心淺和厲聞修一起摘槐花時,腦海中就浮現出了那三個字。
羅元杰想起了自己和愛人相遇的那個夏天。
曾經愛情發生在他身上,而現在,愛情也繼續發生在別的年輕人的身上。
哪怕千百年過去,依舊時時常新。
“你用不著可憐我,對我來說,死亡只是走向了自由。”羅元杰看向屹立在晴空下的長城遺址,不疾不徐道,“我這一生雖稱不上盡善盡美,但也勉強體驗過了生活、工作和愛情的美妙,雖然結果不算完美,但過程卻彌足珍貴,可以算是死而無憾。”
厲聞修下頜線緊繃,一言不發。
“我現在把病情告訴你,不是想給你什么壓力,而是想和你好好道別。我不希望你在我死后,才在新聞上得知我去世的消息。”羅元杰頓了頓,聲音一點點低了下來,仿佛陷入了某種粘稠的情緒,“自己在乎的人用這種方式告訴你他走了……相信我,你不想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兒。”
“明白,”厲聞修點頭,聲音低啞,“我也很慶幸您告訴了我。”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能和你分享他的歡樂,但只有極少數人愿意在你面前展現痛苦。
厲聞修知道這件事情的分量。
“也謝謝你支持我這個任性的決定,”羅元杰笑了一下,他眼睛周圍的皮膚已經松弛,眼神卻依舊明亮堅毅,“我這輩子拍了那么多別人的故事,在臨死之前,也想拍一拍自己的故事。”
“和賀先生?”厲聞修問,他隱約知道羅元杰有一個姓賀的同性戀人,去世很久了。
“賀言青,”羅元杰頷首,不疾不徐道,“我和他認識已經三十年,而他離開我也有二十幾年了。”
說到這里,這位年過半百的導演臉上幾乎露出了幸福的表情:“拍完這部戲,我就可以去找他了。”
他的身后是一片搖曳的稻田,蒼翠碧綠,生機勃勃。
羅元杰回到了室內。
厲聞修卻長久地佇立在小徑上,任由晚風吹亂他頭發。
又過了一會兒,小徑遠處出現了一個黑點。很快這個黑點便越來越大,隱約能看出人形,是朝他飛奔而來的謝心淺。
此時太陽已經快要落山,夕陽柔和,把大地染成一片金黃。
日落前這1個小時,是攝影界里人像攝影的黃金時間段,在這個時間段拍攝的人像會更柔和,充滿層次和細節。
長城腳下的村子中,綠波蕩漾的稻田里,謝心淺正不顧一切飛奔向他。
謝心淺跑得越來越快,離他&#3記0340;距離也越來越近,近得厲聞修能清晰地看到他臉上的迫不及待。
“厲老師快跑!!”謝心淺大喊著飛奔而來,聲嘶力竭道,“有狗追我!!!”
厲聞修置若罔聞,依舊安靜地站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