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適輕笑一聲,并未抬頭,神色自如,指尖撫上琴弦:“尊卑有別,在下不敢。不如,我給小姐彈一曲《湘妃竹》可好?”葉適岔開話題道。
姜灼華見他如此說,不欲強迫,將目光移向欄外的京城夜色中,徐徐道:“湘妃竹乃是娥皇女英泣淚所成,此曲不吉。”
葉適隨口接過話:“可泣淚也是二妃思念舜帝所至,此情真摯,可感天地。”
姜灼華聞言一聲嗤笑:“呵,帝有二妃,今日喜歡這個多一點,明日喜歡那個多一點,何來情真?我不信娥皇女英真能分享舜帝,且心無難平之意。我瞧著,這淚倒是為自己流的。”
世人說起湘妃,便是一段佳話,這般見解,倒是頭回聽說,葉適來了興趣,反問道:“哦?為自己而流,此意何解?”
姜灼華接著道:“舜帝不歸,是為天下百姓斬惡龍力竭而亡,二妃依附舜帝,帝亡則無依,難道不該為自己哭一哭嗎?怎么,難不成你真覺得,三個人相處,還有真情可言?”
葉適聞言不語,他確實不知該如何回答,自小傅叔要求苛刻,將他當做皇帝教導,他哪有心思去考慮情之一字。他默了片刻,說道:“在下雖不喜男子集美如云,但世道如此,男子三妻四妾是為尋常,女子若有二心,則為人唾罵。莫非,小姐欲求一人真心?那在下先祝小姐心想事成。”
欲求一人真心?姜灼華忽就想起了前世四夫,笑道:“不求,畢竟我心里清楚,求也求不來。來日綰發自梳,不嫁了,只求自己過得高興。”
葉適聞言愣了愣,從來都是聽人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姜小姐,居然自言不嫁,這不是擺明了跟世俗作對嗎?
不過,姜灼華嫁不嫁人,與他無甚關系,佩服這小姐膽量的同時,他隨口道:“那小姐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過,姑且不說家人催促,過了十八,怕是還要受世人白眼。”
世人白眼?她在乎嗎?念及此,姜灼華笑笑:“愛怎么看怎么看吧,我過得開心就好。”念及此,姜灼華輕闔雙目:“不如,就彈一曲《逍遙游》吧。”
葉適依言,彈起了《逍遙游》。目光偶爾掃過眼前的姜灼華,心內卻是不屑,人如何能只圖自己開心?
他生來就背負著使命,從小傅叔就告訴他,讓他記住每一次看到的百姓疾苦,讓他記住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人,是他的殺父仇人。他為當年被貶的所有忠臣義士而活,為天下黎明百姓而活,亦為報仇而活,而他也堅信,自己能肩負起這一切。
夜漸深,姜灼華有了些許困意,從貴妃榻上起來,鳳眼瞥了葉適一眼,藏住揶揄的笑意,說道:“我困了,要回去休息。”
葉適聞言,停了彈琴,起身道:“那小姐早些回去休息。對了,不知貴府樂師,住在何處?”
姜灼華佯裝為難:“啊……現下也沒有合適的住處,你隨我來吧。”
葉適點點頭,跟在姜灼華兩步遠的后方,一起下了樓。
一路穿廊過巷,到了耀華堂。葉適越跟著走,越覺得不對勁,這院兒不是姜小姐住的嗎?她帶他來這里做什么?很想叫住她問問,但是又覺人家方才已經說過了,想來有安排,便沒有開口。
直到葉適跟著姜灼華來到她的閨房門口,葉適再也忍不住了,停下腳步,問道:“姜小姐,此處看似是小姐閨房,在下跟著進去不大妥當。”
姜灼華道:“別處沒收拾出來,今晚你先住在我臥室的外間吧。”
葉適:“……”他驚異的瞪大了眼睛,讓府里樂師住閨房外間?這小姐要不要這么可怕?
姜灼華見他一臉驚異,猜到他接下來又會說什么尊卑有別,于是先堵死了他這話:“別處沒地方,你要是不進來,就在這兒站一宿吧。”
說罷,讓桂榮撩起珠簾,自己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