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適按照方才那人的指路,一路找尋,終于遠遠見到了霜洲客棧的招牌。
他心頭一喜,但見客棧正門旁邊,搭著三個棚子。
正值晌午,棚子里坐著好些災民,手里端著碗,正在喝著粥。還有一些人,正排著隊,在一名面帶面紗的女子面前,排隊輪流等著舀粥。
葉適不由愣住,停下了腳步,那手里拿著大鐵勺,正在給災民盛粥的人,不是姜灼華還能是誰。
她換下了往日的曳地長裙,穿著裙擺只到腳面的三繞曲,寬大的袖口用綁帶扎住,正專注而又耐心的給災民們一勺一勺的盛粥。
葉適的心在胸膛里砰砰跳起,遠遠的站在街道的人流中,定眼望著姜灼華,仿佛這偌大的姑蘇城,都被她一人填滿,眼里心里,都只有眼前的她。
葉適唇角漸漸掛上笑意,可笑意沒有掛多久,卻又化成了凝在眉心的一抹愁意。
他本是想著,遠遠看她一眼就回去,現在看也看到了,也該走了……
但是不知道為何,他就是挪不動腳步,站在原地,目光鎖在她的身上,片刻不離,仿佛怎么也看不夠。
正在這時,姜灼風和蔣霜洲,每人肩上扛著一袋米,從葉適身后的路口,朝霜洲客棧走來。
姜灼風見到路中間,站著一名衣衫臟亂的高大男子,還朝著霜洲客棧門口不停張望著,他便以為是上郡來的災民,卻因為自己是年輕男子而不好意思過去。
畢竟這樣的災民,他這些日子也遇見不少。
其實有多大關系呢?誰沒落魄的時候,越是落魄的時候臉皮就得越得厚啊,等這段時間熬過去,不就都好了嘛。
念及此,姜灼風走到那名男子身后,拍了下他的肩頭道:“兄弟,過去吧,別……”
話未說完,葉適轉過身來,熟悉的俊臉印入眼簾。
剎那間,姜灼風傻眼了,瞪大雙眼看著葉適,正不知該說什么,葉適慌忙看了一眼那邊的姜灼華,見她沒有發現,忙一把拉著姜灼風的衣袖,鉆到了對面商鋪旁邊的狹窄小巷子里。
姜灼風忙對蔣霜洲道:“掌柜的,你先回去。”
蔣霜洲不解地看看二人,便先扛著米回了客棧。
進了小巷子里,姜灼風將抗在肩上的米放在腳邊,正欲行禮,卻被葉適一把拉住,道:“拿我當尋常人即可。”
姜灼風頗有些不習慣,但念及此時在外,便只好應下,抱拳行禮意思了一下,而后問道:“公子不是病了嗎?怎么會出現在此處?還是這副模樣?”
葉適不由抿抿唇,道:“我沒病,我這趟出來,其實、其實是微服私訪。但是在武陵郡,被小混混偷了錢袋,連著私印和令牌,也被偷走,沒有辦法跟官府聯系,支取不到銀兩。”
姜灼風聞言,似不可置信一般瞪大眼睛,壓著聲音質疑道:“公子,私印那么要緊的東西?怎么能和錢袋放在一起?而且,出遠門,錢要分成好幾份,分別放在身上不同的地方。”
他哪兒知道這些?從小教給他的都是朝政權謀,誰會跟他講這些?葉適聞言抿唇,不由垂下眉眼,而后道:“我……完全沒想到會有人偷錢……”
姜灼風不由拍了下自己腦門,其實他想拍的是葉適,奈何不敢。
被人伺候照顧著長大,從未在民間生活過的葉適,怎么可能會知道這些生活經驗?
想到這兒,姜灼風忙問道:“武陵郡距姑蘇城,饒是馬不停蹄,也得七日的功夫。您錢被偷了,您怎么到的這里?”
葉適又道:“遇到一位心善的出家人,給了我幾個饅頭,堅持了幾天。后來實在沒辦法,我就當了我的馬,換了些錢。”
姜灼風聞言更是不解,問道:“宮里的馬,無論是品相還是腳力,當個七八兩銀子沒有問題,可您……”說著,姜灼風不由上下打量一番葉適此時的形象,眸中滿是不解。
姜灼風不解,哪知葉適比他還不解,但聽葉適聞言驚道:“那馬值七八兩銀子嗎?”
姜灼風聽到這兒,懂了,估計又被人坑了,開口問道:“您當馬那人給了您多少?”
葉適此時的神色,別提多難看了,抿著唇好半晌,才道:“五百個銅錢。”
姜灼風:“……”
姜灼風委實不知這個節骨眼兒,登基不滿一年,皇帝陛下跑出來微服私訪干什么,還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