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適聽罷,劍眉深鎖,為壓心頭的火氣,緊咬著牙根,脖頸處青筋根根繃起,他看著跪在面前的姜灼華,一時竟無言以對。
他堅信他不會看錯人,她絕不是如她方才口中所說的那般,那番話,一聽也知道是逼他放棄的激將之言。
她會對他這么一個身份低微的樂師出手相助,在知道他“心愛”之人爽約之后,還會自揭傷疤安慰他,且那天她分明說想要一個一心一意的人白頭相守,她根本沒有誆騙一個樂師的必要。
葉適想讓她說真話,便沉聲道:“你可知,不說實話,是欺君之罪?”
姜灼華聞言心底一沉,一時間腦海里更加的亂,葉適見她猶豫,便知有戲,忙跟著補上一句:“事關皇嗣,朕不可大意。若是日后孩子出生,有半點長得像朕,你是孩子的母親,朕即便不能治你的欺君之罪,也會叫你兄長替你受罰。”
姜灼華倒抽一口冷氣,驚得抬眼看向葉適,神色里有些驚慌。
葉適見她唇色發白,心尖上一疼,就好似被針扎了一下。
葉適忍著心疼,彎下腰,看著姜灼華的眼睛,說道:“朕再給你一次機會,孩子是不是朕的?”
孩子確實是皇帝的,日后出生怎么可能會長得不像他?姜灼華深褐色的眼珠在眼眶里亂轉,心下權衡半晌,只得說了實話:“是陛下的。”
聽她終于承認,葉適心頭一松,唇邊漫上絲絲笑意,他彎下腰,伸手握著姜灼華的雙臂,將她從地上提了起來,而后軟了語氣,哄道:
“那你為何騙朕?留在宮里,朕會想法子,幫你洗清你那前夫強加給你的惡名,給你應得的名分。”
姜灼華怎么可能會留在宮里,留在這個注定會有佳麗三千的男人身邊?
且他們之間,連一點兒感情都沒有,他現在這么做,都是為了孩子,等日后孩子出生,他又怎么能容忍自己身邊有一個嫁過四次的女人?
即便他能為了孩子網開一面,但是后宮有多少爭斗?若她以后生得是個女兒也就罷了,若是男孩子呢?只需看看被葉適趕下皇位的恭帝的子嗣們,也知皇子日后的艱難和危險。
她只想生下孩子,然后高高興興的帶著孩子過日子,根本不想自己和孩子承擔這些危險和爭斗。
念及此,姜灼華再次從葉適的手中抽/出手臂,行禮跪下,陳情道:“陛下的好意,民女萬分感動。但是民女身份不配留在陛下身邊,之前民女告訴陛下有身孕一事,不過是因為不知陛下身份,還請陛下放過民女,叫民女返家。”
“什么?”葉適微微側頭,唇邊掛上一個好似難以置信的笑,言下之意,就是若她知道自己是皇帝,就不會告訴他有了身孕,自己可能至死都不知道曾和她有過一個孩子?
皇帝的女人,多少人一生的渴望,她怎么會拒絕?她為什么拒絕?為什么要如此避之不及?
姜灼華聽葉適這般問,只好再次說道:“民女不配伺候陛下,還請陛下讓民女返家。”
葉適頹然地一笑,移開目光看向尚書房的窗戶,半晌后方才移回來,向姜灼華問道:“送你回府?那朕的孩子怎么辦?”
姜灼華聽他問,只好說實話:“陛下日后會有很多孩子,但民女只有這一個,希望陛下忘了我們母子。”
“呵……”葉適沒忍住笑出了聲,但是心口卻好似被捅了一刀,他蹙眉反問姜灼華:
“你舍不得孩子,難道朕就舍得?你若想回府便回府,等孩子出生,朕便派人將他接回宮里,換你忘了我們父子,你覺得如何?”
姜灼華“咻”地抬起了頭,伸手抓住葉適衣擺,忙道:“陛下……不、不行……”
葉適一把握住姜灼華的手腕,道:“你也知道不行,那你為何說出讓朕忘了你們母子的話?”
姜灼華聞言,才反應過來自己那話說得有多自私,現下倒是有些后悔說那般傷人的話,自己舍不得,他肯定也舍不得,但她實在不敢留在宮里。
姜灼華忽地紅了眼眶,而后鼓足勇氣,為自己爭取道:“陛下,是您先戲耍民女。可民女根本不想進宮,民女再不堪,也不愿和那么多女子共侍一夫,更不想卷進后宮無休無止的爭斗里。或許在陛下看來,陛下賜給民女的是無上榮耀,但民女并不想要。”
葉適聽罷,看著姜灼華,心口只覺被噎了一口氣,不上不下的堵得他萬分難受。
良久后,跪在地上的姜灼華,方聽葉適冷著聲音問道:“這般跟朕說話,就不怕朕治你個大不敬的死罪?”
姜灼華復又磕頭行了個禮,說道:“陛下想治罪就治罪吧,進了陛下的后宮,于民女而言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