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悅竹只是簡單說了兩句,下一刻他的身上便燃起白色的火焰。
白色的火焰在昏暗的背景下,仿佛給卓悅竹繪上一層白色的輪廓。
孫知寧抬了抬手,最后卻還是放了下來。內心無盡苦澀,他再度體會到一股無力感。
當初自己那如同父母般的恩師被人殺害后,他無能為力。
當初自己心愛的女人身患重病,昏迷不醒時,他無能為力。
如今他心愛的女人才蘇醒不到片刻,便再度瀕臨死亡,他還是無能為力。
如今他唯一的師弟為了救他的女人,而不惜放棄自己活命的機會,他還是無能為力。
他陷入深深地自責與悔恨,他恨自己這個大師兄無能,既找不到殺害自己師父的仇人,為自己的師父報仇,也保護不了自己的小師妹與師弟,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師弟去死。
他恨自己這個丈夫無能,救不了自己的女人,只能在原地守著她的尸體,等待別人的救援。
此時的孫知寧已經閉上了眼睛,他隱約能聽到卓悅竹在呢喃著什么,卻聽不清,也不想聽。
他又想起了師父曾經告訴他的一句話,真正想死的人,走的永遠是最快的。
以前的他并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然而如今他覺得他似乎明白了。
真正想死的人,對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了留戀與牽掛,因為他已經積攢了太多太多的遺憾,也學會成全這些遺憾。
他如今也是這種心境,無欲無求。
他已經開始燃燒自己的軀體,把殘留在體內的天明花全部提煉出來,反正,他都注定死亡。
面對這世間他最后親近的二人,他也沒有更多的話語去交代。或許這時候,一切都在不言中。
他其實并沒有非要和小師妹有一個結果,愛與不愛這件事本來就是兩個人的事情,他給她的付出是他的選擇,不然當初也不會主動從大師兄與小師妹中退出。
很快,卓悅竹便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了,他的腦海中開始回想起這一生的所有經歷。
無數幅或清晰或模糊的畫面從他的腦海中掠過,他的內心卻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在別人的一生。
一旁的孫知寧此時已經別過臉去,不再看那正在不斷消散的卓悅竹的身體。
白色的火焰迅速吞沒了卓悅竹的身體,無數流瑩般的細碎光芒組成一道小小的銀河流向巨石上的江幼靈。
“師兄不哭”
一道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在卓悅竹徹底消散那一刻傳到了孫知寧的耳畔。
孫知寧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淚水浸潤了傷口,這讓原本已經感覺不到痛楚的傷口,再度泛起強烈的痛意。
回憶像一個巨大的漩渦,將孫知寧拉向記憶的洪流。
他想起他們剛剛拜入藥王門下的那段時間,因為藥王對他們的教導素來嚴格到幾近苛刻,每日都要背完一本厚重的藥方合集,等到夜晚再來由藥王親自出題考校,一旦背不出,就要將藥方抄寫百遍。
那時的孫知寧資質稍遜于卓悅竹,故而經常被藥王斥責懲罰。
有段時間更是天天晚上被罰著抄寫到深夜時分,那時的他幾乎是一邊流著眼淚,一邊抄寫著藥方。淚水與墨水混在一起,幾乎看不清紙上的內容。
也就是在那段時間,卓悅竹不知為何,也經常答不上問題來,被罰著和孫知寧一塊抄寫藥方。
在孫知寧流淚的時候,卓悅竹總會為他擦干眼淚,安慰他道,師兄不哭,有我陪著你呢。
直到很久之后,孫知寧才在師父口中得知,原來卓悅竹是故意答錯問題,故意被罰去和他一起抄寫藥方。
如今回想起這些往事,孫知寧只覺著畫面都有些泛黃了。
“師弟,這一切值得嗎”孫知寧輕輕呢喃著,眼神有些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