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顯然剛剛趕到,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程知節!尉遲敬德!孝恭!看看你們像什么樣子!沖擊宮禁,驚擾圣駕,是想坐實了你們教子無方、縱子謀逆的罪名嗎?!想讓太子殿下再給你們安上一個逼宮的罪名嗎?!”
殿外瞬間安靜了下來。
只有粗重的喘息聲。
李道宗的聲音放緩,但依舊沉重:“諸位兄弟的痛,我李道宗豈能不知?但此刻陛下病重,強敵環伺,太子殿下那邊尚未明了!我等若先自亂陣腳,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這大唐的江山,還要不要了?!”
片刻死寂后,程咬金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哀嚎,然后是尉遲恭壓抑的哭聲。
沉重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他們暫時被勸退了。
殿內,李世民聽著外面的動靜,眼神復雜至極。
他恨李承乾的狠辣,卻也知李道宗的話是對的。
一種巨大的無力感攫住了他。
“道宗.”
李世民喃喃道,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傳旨,任命道宗為遼東大將軍,負責班師回朝事宜,告訴盧國公、鄂國公、任城王他們,等回了長安,朕自會給他們一個交代。現在,以大局為重。再敢沖禁,殺無赦!”
“諾!”
云端立刻恭敬應諾,然后帶著一股肅殺之氣,轉身出了軍帳。
沒過多久,帳外就鴉雀無聲了。
而李世民則沉沉地躺了下去,看著略微昏暗的軍帳頂棚,思緒萬千。
“承乾,你到底想要什么?”
“是朕虧欠了你的對嗎?你是回來向朕討債的對嗎?”
“朕那時應該很傷你的心吧”
“嗚嗚嗚——”
唐軍拔營的鼓角聲是后半夜傳來的。
起初,楊萬春以為是唐軍的詐術。
畢竟昨日他們還在城下叫囂,說三日之內必破城,此刻營地里的動靜,倒像是潰逃。
“將軍,要不要派哨探?”
副將金順握著刀柄,掌心全是汗。
畢竟他們現在也基本是強弩之末了,如果唐軍真的不顧一切,再加上新運來的糧草,是有可能攻破安市城的。
但代價絕對超乎想象的大。
而此時,看著唐軍有撤軍的跡象,城樓上的守軍個個睜著布滿血絲的眼,甲胄上的血痂結了又裂,手里的刀斧都快攥不住了。
也不知道是激動的,還是擔心的。
因為安市城的現狀,非常糟糕。
特別是靠近城墻的地方,幾乎看不到完整的民房,就連庫房里的箭簇都見底了,連婦孺都拿起了削尖的木棍,只等唐軍爬云梯時,同歸于盡。
而此刻,楊萬春按住城垛上的缺口,那里是昨日被投石砸開的,三個親兵用身體堵住,最后連骨頭都嵌在了磚縫里。
“再等等。”
他的聲音啞得像磨過砂石,目光死死盯著唐軍大營。
那里的燈火正一盞盞熄滅,不是往常攻城前的蓄力,倒像是急著逃離的慌亂。
天快亮時,第一個唐軍的身影出現在視野里。
不是扛云梯的先鋒,而是挑著行囊的輜重兵,腳步踉蹌地往西邊走。
緊接著,是抬著擔架的隊伍,擔架上蓋著灰布,隱約能看見滲出來的血。
“將軍!他們他們在拆營!”
哨兵的聲音抖得厲害。
楊萬春聞言,猛然推開身邊的親兵,瘋了似的往城下跑。
守城的士兵們愣了愣,也跟著往下涌,甲葉碰撞的脆響在空蕩的街巷里回蕩。
百姓們從破屋里探出頭,看見平日里沉穩如山的將軍竟赤著腳,踩在滿地瓦礫上往城門跑,都驚得忘了言語。
“開城門!”
楊萬春拽住門栓,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將軍!萬一有詐”
金順追上來,被他一把甩開。
“開!”
沉重的城門‘吱呀’作響地挪開一條縫,冷風卷著城外的塵土灌進來。
楊萬春盯著遠處的唐軍主力,他們正沿著河谷撤退。
雖然旗幟挺立,隊列整齊,但他們連殿后的騎兵都沒心思回頭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