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不愧是宰相,記性是真的好,想了一會兒道:“老夫記得,汴京上四軍普通軍士,每月可得七百文餉俸,而邊軍普通軍士,每月可得五百文。”
趙孝騫笑道:“章相公好記性,不過有些事情,高坐廟堂的相公們可能不清楚……”
“說是七百文和五百文,但朝廷發下餉俸,要經歷官員和武將層層克扣,扣下來之后,真正落到普通軍士手里的,大約只有一百到一百五十文。”
一言既出,滿座皆驚。
章惇沉聲道:“世子,你的說法可有證據?”
趙孝騫笑道:“不需我拿出證據,諸位若有興趣,不妨換上常服,莫要透露官職身份,隨便在汴京城外拉一隊巡邏的禁軍,仔細問問他們每月手里拿多少餉俸。”
這件事趙孝騫干過,多次求證之后,趙孝騫才敢在政事堂說出具體的數據。
在座諸公皆沉默,見趙孝騫說得理直氣壯,眾人漸漸明了,想必他的話錯不了。
“將士們都是有家有口的,上有老下有小,一百多文錢養一家子,在座諸公敢想象嗎?”
趙孝騫接著道:“除了餉俸,軍中的問題其實還有很多,尤其是他們地位低下卑賤,常被士大夫所不屑,就連百姓都覺得當兵不是好謀生。”
“將士們連基本的尊嚴都沒有,憑什么讓他們為了大宋去流血拼命?他們難道天生就該低人一等,天生就該死嗎?”
趙孝騫有點上頭了,語氣不由激烈起來。
章惇皺眉道:“世子的意思是,兵役法是為了提高將士的地位和餉俸?”
“沒錯,我是這個意思,但這只是表面,兵役法的目的是提振大宋的軍心士氣,在軍中建立賞罰分明的律法,讓將士們有個奔頭,立了戰功,該封官封官,該賞賜賞賜。”
“朝廷多造點輿論,當兵不是卑賤的謀生,而是為國犧牲的英雄,他們理應受天下百姓的追崇愛戴。”
“歷代先帝的陵寢外,給在戰爭中陣亡的將士立碑,刻名勒石于上,讓陣亡將士的英靈守護先帝們的陵寢等等……”
“這些都應記入兵役法的內容里,若能照此而為,我相信大宋禁軍廂軍的戰力必然一躍而上,成為真正的精銳之師,與敵交戰必奮勇爭先,敢死敢拼。”
“安享太平不過是茍安,一統江山才應是在座諸公的夙愿。”
趙孝騫說完后,靜靜地站到一旁。
政事堂內一片寂靜,大家面面相覷,眼神里透出許多復雜的含義。
沉默許久后,邢恕又站出來了。
“官家,臣以為,世子之言大謬也!文貴武賤,是大宋立國之本,是祖宗之法!祖制豈可輕言廢止?”
“若依世子之見,兵役法便是把軍漢們的地位提拔到與我等士大夫平齊,簡直聞所未聞!君豈不聞唐朝之教訓?那時各地藩鎮割據,節度使擁兵自重,不聽朝廷調遣,故唐因此而亡。”
“兵役法提高將士的地位,便是開了重武的先例,長此以往,將士倚仗武力,目中無人,武將日益驕橫,更無君父,難道我大宋要重蹈唐末的覆轍嗎?”
“臣,堅決反對兵役法!”
章惇這時也皺緊了眉頭,緩緩道:“官家,臣也認為,兵役法太過激進,不妥。”
“祖制在前且先不提,若是提高將士的地位,以英雄之名而追捧,還要立碑刻石于上,此舉助長武夫氣焰,后患實多。”
章惇言畢,在座的諸臣紛紛出言附和,表示反對。
趙煦嘆了口氣,眼神有些無力地望向趙孝騫。
“子安,你怎么說?”
趙孝騫面無表情地道:“諸位只需知道,如今大宋的皇權無比牢固,尤其是兵權,一兵一卒的調動都在官家的掌握之中。”
“只要官家不效唐朝分封藩鎮,任武將坐大,你們的擔心都是多余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