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閣內,裊裊的琴聲驟然生變,變得激昂而悲壯,竟是一曲《公無渡河》。
蘇轍微微動容,轉身朝裊裊含笑點頭:“姑娘心竅玲瓏,有心了。”
說完蘇轍拂袖,大步走出了雅閣。
雅閣內,趙孝騫獨自斟酒,默默飲了一杯。
配合著裊裊的琴聲,趙孝騫神情愴然,手指在膝蓋上敲擊著節奏,仿似低吟淺唱。
“公無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
蘇轍被刑部拿問下獄了。
事情發生得很突然,但又好像在許多人的意料之中。
新黨執宰,舊黨大勢已去,蘇轍作為舊黨領袖人物,朝堂上與宰相當面辯論互駁,被拿問下獄也是理所當然。
據說蘇轍是自己走到刑部大堂,呵斥上前拿他的差役之后,又自己走進刑部大牢,連牢門都是他自己關上了,這個舉動把刑部差官都搞懵了。
堂堂正正,磊落且體面。
事發后,朝臣震驚,輿論嘩然。
蘇轍是門下侍郎,理論上來說,算是當朝副宰相了,如此顯赫的人物也被章惇一言而下獄,大宋朝廷的風向,由此而徹底倒向新黨。
震驚的不僅是朝堂,還有國子監和民間。
蘇轍不僅是門下侍郎,他和其兄蘇軾一樣,都是大宋的文壇領袖。
因新舊之辯而下獄,國子監士子和民間文人對朝廷和章惇的爭議四起,汴京因此而風云涌動。
奇怪的是,蘇轍的入獄,趙煦和政事堂諸公都沒有任何表示。
就好像下獄的是一個很普通尋常的路人。
不過是個路人而已。
章惇仍舊每日領袖朝臣,在政事堂雷厲風行地推行新法,蘇轍疾呼諫止的青苗法,也在推行的新法之列。
蘇轍像一只撲火的飛蛾,除了短暫一剎的光亮,并沒有改變任何事。
朝堂嘩然之后,再次沉默下來。
章惇拿問蘇轍,已達到了立威的目的,如今朝臣們人人自危,皆不敢言宰相之過非,同時也有許多舊黨朝臣終于對朝廷絕望,紛紛上疏,自請致仕或是遠謫地方為官。
風云幾度變化,趙孝騫在王府里沉寂了幾日后,終于還是咬牙跺腳,走出了院子。
見不得太偉大的人,搞得那么悲壯,一副一去不復返的決然樣子,你想感動誰?
想慷慨赴死?
偏要把你撈起來,唐宋八大家之一,不給我留幾幅字畫傳家,哪能輕易死了?
什么新黨舊黨,老子啥黨都不是,就想撈個人,不行嗎?
“來人,備車!”趙孝騫出了院子大呼。
趙顥正在院子外散步,肥碩的身軀像球一樣在地上滾動著,見趙孝騫匆匆出門,趙顥立馬叫住了他。
“我兒何往?”
“踏南天,碎凌霄!”
“……說人話!”
“救一個傻子,這個傻子渡河時掉河里了,我把他撈出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