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單走到刑部大堂內,他的腰微微佝僂著,常年的職業令他習慣性地彎腰,一生都直不起來了。
他的雙手攏在袖子里,仿似閑庭信步,白皙無須的臉上,帶著春風般和煦的笑容,一副人畜無害,跟誰都能交朋友的樣子。
這副樣子太具欺騙性,誰敢相信,這人居然是皇城司里兇名赫赫的活閻王?
劉單閃亮登場,剛出現便深深地震懾了一眾官員。
但趙孝騫卻不爽了。
剛才破門的時候不見人,趙孝騫進門了也不見他的人,這會兒正是立威的時候,你特么踩著點兒來了。
你特么是開了主角光環嗎?非要壓軸出場,搶老子的風頭?
于是趙孝騫不爽地冷哼一聲。
哼聲傳入劉單的耳中,劉單當即變了臉色,急忙小碎步跑到趙孝騫面前躬身賠罪。
“郡侯見諒,奴婢剛才內急,找地方更衣去也。”
趙孝騫朝他下三路打量一眼,很好奇他是蹲著尿還是趴著尿,但此刻是嚴肅的場合,于是決定不多嘴了。
走到大堂中間,劉單眼含笑意環視院子里的刑部官員,拱了拱手道:“諸公,今日是皇城司辦差,咱們動用如此多的人馬,諸位當知分量,還請勿要阻撓,讓奴婢難做。”
院子里鴉雀無聲,沒人敢惹這位宦官,連說話都不敢。
別人都怕劉單,邢恕可不怕,這位已被舊黨打壓多年,心中早已憋了一肚子的仇恨,豈能因為劉單而妥協?
“劉都知,蘇轍可是我刑部的犯人,你們要拿人,除非有官家的親筆調令,否則,我刑部不認!你們皇城司今日便是擅專枉法,闖下這般大禍,郡侯與都知兩位可擔得起罪名?”
劉單目光閃動,皇城司的調令當然有,官家親筆寫的,若無調令,他劉單今日也不敢出現。
但劉單也知道,這份調令不宜公之于眾,說到底,救蘇轍是官家的意思,但官家希望低調處置,若是如此隨便把官家抬出來,那官家要他有何用?
見邢恕仍不服氣,趙孝騫上前兩步。
“邢侍郎見諒,皇城司經查,門下侍郎蘇轍事涉另一樁案,故而皇城司今日欲將蘇轍請去冰井務聊一聊,至于你們刑部問了蘇轍什么罪,與皇城司無關,我們只要蘇轍。”
邢恕和刑部官員們都愣了。
蘇轍還犯了別的事?
這特么是我朝堂中潛伏已久的大毒瘤啊。
“蘇轍所犯何事?”邢恕皺眉問道。
趙孝騫沒吭聲,只是淡淡地瞥了劉單一眼。
劉單站出來笑瞇瞇地道:“邢侍郎對皇城司辦的案子有興趣?如此甚好,不如請邢侍郎也去冰井務一行,順便也請侍郎指點一下咱們冰井務是怎么辦案的,侍郎意下如何?”
話說得客氣,表情也很和善,但邢恕抬眼間,頭皮卻一陣發麻。
在劉單笑吟吟的表情里,眼神中卻分明閃過一道森然的殺意。
若是別人眼神里有殺意,邢恕自問一身正氣,無懼無畏,但劉單眼里的殺意他卻不敢不當回事。
若真傻乎乎地跟著進了冰井務,只怕此生再難見天日了。
就算章相公能把他撈出來,恐怕也只能分批次的撈,今日一條胳膊,明日一條大腿,后日一截大腸……
“我……本官,哼!本官對你們皇城司的案子沒興趣!”邢恕做出了理智的回答。
劉單笑吟吟地環視刑部一眾官員,道:“還有哪位對皇城司感興趣的,正好與蘇轍同往,來者是客,皇城司必將諸公待若上賓。”
官員們噤若寒蟬,膽小的人甚至忍不住彎曲了膝蓋,故意在人群中矮下身子,生怕趙孝騫和劉單注意到他的存在。
趙孝騫不禁朝劉單投去欣賞的一瞥。
這貨不男不女的,沒想到名聲那么大,還以為今日不得不拿下幾名刑部官員立威呢,結果劉單一出場便鎮住了所有人,連邢恕都不敢吱聲了。
趙孝騫暗暗決定跟這貨搞好關系,以后辦事時,劉單的作用可大著呢。
良久,在一隊禁軍的護送下,蘇轍被兩名禁軍將士一左一右攙扶著走了出來。
趙孝騫走出大堂,來到蘇轍面前,拱手溫和地笑道:“子由先生,久違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