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孝騫盯著王合渙散的眼睛,低聲道:“王公子是吧?知道今日為何拿你嗎?”
王合搖頭,語氣已謙卑了許多:“在下不知,還請郡侯明示,若有得罪之處,絕非我父子的本意……”
“再想想,令尊接手修堤以來,你們父子干過什么虧心事,想不出來的話,又要挨十棍哦。”趙孝騫諄諄善誘,像個教智障康復的老師。
王合垂頭,咬牙。
今日上午,皇城司去工地拿問一名監工的事,其實他已聽說了。
先拿監工,再拿他,多半是克扣河工工錢的事。
于是王合遲疑了一下,道:“我私自克扣了一點點河工的工錢,皇城司想必因此拿我。”
交代得很痛快,王合沒打算隱瞞,既然監工已經被拿了,克扣工錢的事根本不可能瞞得住,不如索性痛快招了。
誰知趙孝騫卻搖頭:“不對,好吧,這也算一樁,但不值得皇城司大張旗鼓拿你,那是刑部和大理寺的活兒,給你個提示,前天晚上,你干啥了?”
王合茫然地睜著眼,半晌都沒想出來。
趙孝騫心中愈發痛恨。
張小乙這種草根的命,他是一點都沒放在心上啊,就連事后也半點想不起來。
他爹僅僅只是個五品官兒,在他的眼里,眾生已是草芥。
趙孝騫的眼神漸漸冰冷時,王合腦中終于靈光一閃,恍然道:“難道是……他?郡侯,不會是為了那個,那個……”
趙孝騫露出笑容,表情充滿了鼓勵:“大膽地說出來。”
王合眼神震驚地看著他:“郡侯是為了那個……鬧事的閑漢?”
趙孝騫饒有興致地道:“你覺得我不可能為了那個閑漢如此興師動眾?”
王合仍然不敢置信地道:“那人……只是個閑漢啊,他糾集上百人在工地上鬧薪,我沒有讓官府拿他,只是小小教訓了他一頓……再說,郡侯怎么可能為了他……”
“我是郡侯,他是閑漢,如此尊貴的人物,怎么可能為了一個卑賤的草民,對同為貴公子的你下手,你是這意思嗎?”
王合木然,下意識點頭,隨即發現趙孝騫眼里的寒意,又急忙搖頭。
趙孝騫嘆了口氣,這是從小到大的貴族式教育,尊卑的思想已然根深蒂固,不可能扭轉了。
哪怕殺了他的頭,他仍然覺得自己是高貴的,而張小乙仍是卑賤如泥土的草芥。
懶得再說什么,更沒興趣扭轉他根深蒂固的思想,趙孝騫沒那功夫。
“王公子,前天晚上被你教訓的人,名叫張小乙,他確實是個閑漢,但……他也是我的朋友。”
趙孝騫齜牙一笑:“不敢信是吧?尊貴的郡侯,偏偏有個閑漢朋友,而且在郡侯的眼里,閑漢朋友的命,比你這個貴公子值錢多了,你說氣不氣?”
王合此時終于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眼神里透出深深的慌張失措。
“郡侯,在下知錯了,我愿給那位閑漢賠罪,賠償,怎樣都行,郡侯,看在我父親與您同殿為臣的份上,饒過我這一遭,在下知錯了……”
趙孝騫拍了拍他的臉,神情充滿了惋惜:“晚了,都是成年人,必須要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我不是你爹,對你沒有教育的義務,但你犯了錯,我有扇你耳光的責任。”
“張小乙被打后是什么模樣,你便照此復制一下吧,順便我再幫朋友加點利息。”
表情漸冷,趙孝騫起身,沉聲道:“魏節,就在這正堂外,打斷王公子一手一腿,順便多廢一條胳膊,對了,臉上身上也要照顧到,我不想見到一點好皮肉。”
魏節抱拳領命,幾名皇城司差役立馬將王合拖到正堂外的院子里。
趙孝騫看著院子里鬼哭狼嚎的王合,淡淡地道:“魏節,料理過后,將他扔進冰井務,告訴劉單,好好問一問河道官員克扣工錢以及貪墨國庫錢糧的事……”
“落實供狀后,再把都水使王藻等一干官員拿下,供狀不送大理寺,直接送入政事堂,讓相公們定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