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心幫張小乙報仇,順便查處河道貪墨以來,趙孝騫從頭到尾就沒打算往死里整治。
世上有白便有黑,有正便有邪,貪官是殺不完的,殺完這一批,再換上一批,照樣還是貪,只是貪污的人不一樣了。
所謂的“除惡務盡”,其實是非常天真的理想,“惡”是不可能除盡的,所以聰明人學會與惡共存,甚至利用“惡”來行善。
案子查到王藻便可打止了,但王藻的上線還是得讓他們惶恐一下,不然宗澤交來的證據不是白費了嗎?
于是,幾位重量級朝臣的府邸,半夜便收到了與他們相關的罪證。
王藻父子被拿問后,涉事的官員們惶恐不安,生怕哪天被皇城司找上門來。
直到深夜,有人把他們的罪證送貨上門,官員們懸著的心終于死了。
死了,但沒死透。
趙孝騫關上了門,還給他們留了一扇窗。
深夜鬼鬼祟祟上門送證據,本就是一件值得玩味的事,這個暗示夠明顯了吧?
朝臣們混到這個位置,自然都是人尖子,很快便回過味來。
于是跪地求懇,痛哭懺悔,開出條件……
總之一句話,不想丟官免職,不想身敗名裂,老夫還年輕,還想為大宋社稷添磚加瓦,奉獻余熱。
只要能把事情壓下去,付出什么代價都心甘情愿。
好了,趙孝騫要的就是這句話。
把柄在手,姿勢任擺。男人版“你也不想讓別人知道吧”。
一位參知政事,一位工部侍郎,兩位水利司官員,兩位御史臺官員。
這些都是涉事的朝臣,在答應了趙孝騫提出的條件后,此案終于完美地從他們的脖子邊繞行,有驚無險地捂住了蓋子。
王藻的供狀遞上政事堂后,當即便由大理寺接手此案,其實接手不過是走個流程,供狀和證據錨定之類的工作,皇城司已經辦完了,大理寺只需要原封不動批復就行。
朝野震動,趙煦大怒。
太打臉了,剛懲處了一批官員,換上一批新的又貪,大宋的臣子難道就沒一個干凈的嗎?
趙煦當即下旨,令大理寺嚴懲,王藻等一干貪墨官員罪加一等。
連倒了兩批官員,但事情還得有人做,于是吏部又緊急增補了一批新的河道官員。
新官剛上任,就收到了好消息。
十幾位汴京城的富商感念天子治河的恩德,自愿籌錢犒勞河道官民,一共籌集了三百余萬貫。
但富商們有個條件,他們要將這些錢親手發到修堤的河工民夫手中,是的,親手發,任何官員都不得插手。
新上任的河道官員心理壓力巨大,前面倒了兩批,這次再也不敢出紕漏了,而且朝廷也加派了幾名監察御史,每天啥都不干,只盯著他們,伸手就被抓,這批官員被迫做到了清正廉潔。
至于富商們的條件,官員自然答應下來,有人白送錢,何樂而不為?本來就沒膽子貪,親手發給河工民夫,正好給官員們省了事。
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富商們感念天子恩德自愿捐錢,給修堤的河工發錢表示心意,沒毛病。
只有河道巡察使宗澤卻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很清楚這些富商們捐出來的錢是什么來路。
而且他也終于理解了趙孝騫的話,貪官是殺不完的,但貪官有貪官的用法。
今日親眼所見,宗澤終于知道貪官是怎么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