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井務的邪門,大約是被歷年積攢的冤魂所系,人世間的陰暗從墻角溢出來,就連陽光也要退避三舍。
劉單居住的屋子是殿外搭建的一座矮房,屋子里的擺設卻意外地非常簡陋,一桌一椅一榻,西北角一只破舊斑駁的木箱,僅此而已。
趙孝騫走進屋子,感覺比外面更陰冷,沉悶壓抑的氣氛令人很不舒服。
劉單躺在床榻上,額頭敷著一塊白巾,有氣無力地呼吸。
“病了?”趙孝騫意外地道。
劉單聽到聲音,睜眼扭頭,見趙孝騫站在屋子里笑吟吟地看著他,劉單猛地一激靈,急忙起身行禮。
“哎呀,奴婢這破爛寒酸之地,郡公如此尊貴的人物怎可踏足,污了郡公的雙足,奴婢之大罪也。”
趙孝騫的笑意越來越深,這貨一如既往地會說話,不愧是宮里的人,上崗培訓得很扎實。
“聽說劉都知身體不適,我過來看看你,劉都知可是咱皇城司的頂梁柱,一定要保重啊,往后還有很多事要倚重你呢。”趙孝騫語重心長地道。
劉單感動得眼眶泛紅,也不知是真感動還是做戲,但此刻的表情卻十分真摯。
“有勞郡公掛念,奴婢縱死無憾,這幾日委實有些勞累,奴婢暫歇幾日,保管不耽誤咱皇城司的正事。”
趙孝騫擺手:“皇城司最大的正事,就是劉都知的身體,你安心養歇,回頭我讓王府給你送些大補之物,保證你吃過后生龍活虎,能原地翻十八個跟頭,然后一個筋斗云不知所蹤……”
劉單茫然地眨眼,搞不懂為何他要原地翻跟頭,還要駕筋斗云……
大人物的思路真是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啊。
嘆了口氣,劉單愁容滿面道:“這幾日奴婢讓郡公失望了,不是奴婢吹噓,以往任何人進了冰井務,奴婢稍稍用些手段,他們便痛不欲生地招供,想要他們招什么,他們就招什么,招完還想招……”
“這次奴婢算是陰溝里翻船了,拿獲的那五名賊人,不知是何路數,嘴比貞潔烈女的褲腰帶還緊,冰井務的刑具全在他們身上招呼過了,他們被折騰得只剩了一口氣,卻還是不肯招。”
“老實說,奴婢多少年沒見過這般鐵打的漢子了……”
趙孝騫并不意外,含笑道:“一點別的辦法都沒有?”
劉單搖頭,隨即正色道:“郡公,奴婢大膽提個建議,您還是莫指望這五名賊人招供了。”
“奴婢這些年經手的人犯不少,誰怕死,誰要費點手段,奴婢一眼就知曉,唯獨這五人,奴婢可以確定,他們一定不會招的。”
“為何如此確定?”
劉單緩緩道:“因為他們的眼神,郡公或許沒見過那樣的眼神,跟死人一般無二,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只有空洞,麻木,生亦何歡,視死如歸……”
趙孝騫忍不住贊道:“……你真有文化。”
“總之,這五個活口其實跟死了一樣,繼續審下去沒有任何意義,當然,郡公若堅持還要繼續審,奴婢也會竭盡全力。”
趙孝騫笑道:“審不下去就不必審了,我主打就一個聽勸,今日主要是來看你,咱不聊公事。”
劉單頓時又感動了,眼眶含淚道:“郡公垂憐,奴婢實在是……”
“好了好了,知道你有文化,形容詞就不必說了。”趙孝騫果斷制止。
一個刑訊的高手,東廠廠公的形象,不陰不陽手拈蘭花指實則殺人如麻才是他正常的人設,瞎賣弄啥文采,跟你專業對口嗎。
嘴上安慰劉單,但趙孝騫心中卻有些失望。
看來這五人身上確實得不到什么了,也就是說,這條線索算是斷了。
現在唯一的線索,是曾經的軍器監監丞劉姚,但愿皇城司能拿到活人,不然所有的線索全斷,這樁案子可就真成懸案了。
那場針對他本人的峽谷伏擊,那些因他連累而枉死的龍衛營將士,那個隱藏在暗處如毒蛇一般伺機嚙人的敵人……
如果線索全斷,一切都無從查起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