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把自己吃成豬一樣的人,他的眼里只有美食,這樣的人能壞到哪里去?
趙顥大多數時候都是這樣的,這也是他的保護色。
從英宗年間開始,歷經三代帝王,趙顥憑著一副肥胖且憨厚的模樣,有驚無險度過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機,如今父憑子貴,更是混得風生水起。
然而此刻,這個憨厚的胖子卻滿面含霜,像一頭兇猛噬人的老虎。
而跪在趙顥面前的人面如土色,垂頭不語。
這人是個三十來歲的漢子,若張小乙在場的話,一定會驚喜地認出,這人正是幫他破西夏都城的漢子,也是他指揮五百人深夜奪了都城的城門,成就了趙孝騫的赫赫戰功。
此刻這位漢子卻沒有西夏都城里那豪邁爽朗的模樣,跪在趙顥面前像一頭待宰的羔羊。
屋子很簡陋,可謂是家徒四壁,這里不過是眾多的臨時據點之一,汴京城內外,像這樣的臨時據點,趙顥至少有數十個。
屋內的氣氛很凝重,透著一股肅殺的氣息,趙顥的眼神不斷地在他身上打量,仿佛在尋找下刀的位置。
良久,趙顥緩緩道:“甲八,我要一個解釋,若解釋令我不滿意,你自盡吧。”
幫趙孝騫奪西夏都城的這位漢子,叫“甲八”。
他沒有名字,或者說,這個組織全都沒有名字,只以天干和數字命名,甲乙丙丁,一二三四。
甲八渾身一顫,垂頭道:“是小人疏忽了,奪西夏都城后,小人麾下五百人,戰死者近半,為了不讓世子發現紕漏,小人連夜帶活著的人往東撤離……”
趙顥眼睛瞇了起來,緩緩道:“我問的是這個嗎?說重點,河間峽谷內我兒遇襲,差點命喪當場,我囑爾等暗中跟隨保護我兒,前行探馬,尾隨殿后,河間峽谷的伏擊為何沒有提早偵知?”
甲八伏首道:“小人率殘部撤離興慶府,想到世子身邊有三萬大軍隨行,又入了大宋京畿地界,想來不會有意外,小人便沒再跟隨了……總之,一切都是我的錯。”
趙顥冷冷道:“我就這么一個兒子,而且兒子還如此爭氣,因為你的一次疏忽,差點讓我絕了后,你說你該不該死?”
“小人該死!”
甲八絕望地閉眼,從懷里掏出一柄小巧的匕首,仰頭便朝自己的脖子抹去。
雪白的刀刃距離脖子半寸時,趙顥忽然叫住了他。
甲八的動作一滯,眼神里透著一股劫后余生的慶幸。
在他們眼里,趙顥從來不是什么憨厚樸實的胖子,而是喜怒無常的主人,稍有犯錯便是以死贖罪的下場。
今日此刻,甲八真的撿回了一條命,這樣的例外不常有,或者說,絕無僅有。
趙顥從來沒有心軟過。
此時的趙顥眼中露出深思之色,饒甲八一命倒不是因為他心善,而是有件事沒辦完。
“你的命先寄著,接下來你率麾下揪出河間峽谷伏擊我兒的兇手,這是給你的最后機會,若還是辦不好,你也莫來見我了,自己尋個無人的地方自戕吧。”
甲八伏首道:“是,小人定不辱使命!”
趙顥冷笑:“不要想得太輕松,老實告訴你,我兒也在找這個兇手,但涉案的線索全斷了,早已被兇手滅了口,最后一個涉案的人臨死前只留下了一個字,‘隨’……”
“是‘隨’,還是‘誰’,或是‘水’,你們自己琢磨,總之,你們必須把幕后這人揪出來,否則我兒還會遇到伏擊刺殺,老夫冒不起這個險!”
甲八伏首領命。
交代過后,趙顥走出低矮破敗的屋子,仰望碧藍的天空,伸了個懶腰。
“天氣真好,適合尋花問柳,再買一房侍妾回王府,細細把玩狎弄,不亦爽哉……”趙顥喃喃自語,肥厚的臉上露出猥瑣之色。
很難想象,屋里屋外,同一個人,氣質和表情瞬間轉換得如此快速且徹底。
出了屋子的趙顥,又變成了那個猥瑣好色,玩世不恭的混賬親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