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慶殿內一片竊竊的議論聲后,朝班中終于有人開口說話了。
“趙郡公蒙宗親之蔭,受封郡公倒也讓人無話可說,但簽書樞密院事這等舉足輕重的位置,敢問你何德何能領受?”
趙孝騫扭頭望去,卻見說話的人正是刑部侍郎邢恕。
昨日當著他的面拿問周秩時,邢恕懾于皇城司展露出來的殺意與兵威,竟被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今日此刻,當著殿內君臣的面,邢恕覺得自己又行了,又支棱起來了。
官家和文武百官在場,你還敢指使皇城司拿我不成?
看著邢恕憤怒的臉,趙孝騫笑了:“原來是邢侍郎,我聽出來了,邢侍郎這話是在諷刺我,嗯,沒錯,我已深深感到被諷刺了……”
話鋒一轉,趙孝騫緩緩道:“至于我‘何德何能’,這話說的,邢侍郎莫非沒看過昔日的捷報傳書?”
盯著邢恕的臉,趙孝騫的眼中漸漸露出肅殺之意:“我,趙孝騫,率部五千,千里奔襲,破西夏和南軍司,破西夏都城興慶府,沿途破襲西夏村莊部落無數,斬首萬級,殺西夏文武官員數百……”
“我王師因我部之推進而由守轉攻,西夏因我部長驅直入而大亂,不得不與我大宋和談,從此稱臣納貢,割讓六座城池,大宋開疆拓土,得千里之疆土。”
“敢問在座諸公,這等功績,可有資格領受官家封賞?”
一言既出,卻令滿殿啞口無言,就連邢恕也被堵得說不出話來,臉色鐵青地咬牙切齒。
趙孝騫輕呼出一口氣,本來沒打算炫耀自己的功績的,可這幫人自己把臉伸過來,求他扇一記耳光打醒他們。
趙孝騫能怎么辦?當然是滿足他們嘍。
坐在殿首的趙煦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然后整理了一下儀容,嚴肅地道:“朕來說句公道話吧……”
群臣心頭一沉。
但凡以“說句公道話”當開場白,就表示我要拉偏架了,接下來的話肯定不公道,你們忍一忍。
“我朝推行新政,其中便有兵役法,以后軍中將士包括主帥在內,但有戰功,皆應擢升。”
“安樂郡公率龍衛營五千將士深入西夏腹地,襲軍司,平村落,破都城,逼得西夏不得不主動求和,割讓城池與土地,我大宋自立國至今,何曾有過如此戰果?”
“安樂郡公為大宋爭得巨利,保住了西北百年太平,為我君臣和黎民爭得顏面,洗刷我大宋百年的恥辱,這等開疆安國之忠臣,朕如何封賞不得?”
“倒是你們,身無寸功,卻嫉賢妒能,拼命攔阻朕對他的封賞,究竟存了什么心思?朕若不封賞他,豈不教三軍將士寒心?以后誰還信我朝廷推行的新政,誰還信兵役法的公正,誰還愿為我大宋開疆拓土?”
群臣面面相覷,果然,“公道話”是拉偏架的開場白,官家就差把“偏袒”二字刻在臉上了。
趙煦越說越激動,而殿內的群臣卻愈發感到心虛。
這番話有點重了,“身無寸功”,“嫉賢妒能”,等于指著群臣的鼻子罵他們無能,還不讓有本事的人上位。
群臣心中那點小心思,被趙煦無情地揭露出來,一個個臉上都有些掛不住,紛紛面露訕訕之色。
更重要的是,趙孝騫立的功勞是實打實的,趙煦數落出來的一樁樁都在朝廷的捷報上寫得明明白白,群臣就算想反駁也找不到理由。
賞功罰過本就是天經地義,于情于理,趙煦的這四道封賞完全沒問題,群臣反對的根本理由,則是趙孝騫打破了朝局平衡,坐在了不該坐的位置上,觸碰了很多人的利益。
但這點自私自利的小心思,是沒法拿到臺面上來說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