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周禳邁出的每一步,卻仿佛敲擊在眾人的心坎上,沉悶轟響,如驚雷。
家國情懷,列祖列宗,大約是周禳的最后一道底線了吧。
終究還是有一絲廉恥心,罪大惡極也罷,身敗名裂也罷,最后這道底線無論如何也越不過去。
大宋讀書人的風骨,竟然在一個作惡多端的犯官身上體現出來,也不知該敬佩還是該惋惜。
所有人都靜靜地看著周禳緩步走出堂外,劉謙諒的眼神漸漸陰鷙,表情也愈發扭曲。
我們都是罪人啊,這個時候顯著你偉大了是吧?
盯著周禳顫抖的背影,劉謙諒突然朝堂外做了個手勢。
堂外靜立的五百名漢子,為首一人突然揚刀,狠狠朝周禳的脖子劈落。
猝不及防間,周禳連哼一聲都來不及,驟然便倒地,脖子上的鮮血汩汩流出,身子劇烈顫抖,眼見已不活了。
眾人震驚地看著劉謙諒。
劉謙諒卻瘋狂地大笑起來:“虛偽之極,呸!咱們明明已是罪不容赦,在我面前裝什么風骨呢?”
說著眼神陰惻惻地環視眾人,劉謙諒冷著臉道:“爾等愿不愿隨我投遼,我不勉強,但此時還未對趙孝騫動手,誰敢走出去,走漏了風聲,莫怪我不顧多年同僚之情。”
堂內鴉雀無聲,劉謙諒的精神狀態分明已瘋癲了,此時的他,根本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他只想自己活著。
沒人敢吱聲,周禳的尸首就倒在院子里,地上的鮮血染紅了白雪,看起來特別刺眼。
而劉謙諒心狠手辣的舉動,也深深地震懾了所有人。
然而,沉寂許久之后,一直未出聲的真定府推官王慎先卻站了起來。
眾人的目光頓時集中在他身上。
劉謙諒瞇起了眼,陰沉地道:“王推官,爾欲何為?”
王慎先朝劉謙諒禮貌地笑了笑,道:“事已至此,絕無翻身的可能了,你我若被拿問,皆是死罪。”
劉謙諒冷笑:“所以呢?”
王慎先嘆道:“我也是神宗元豐六年的進士及第,考取功名之前,熟讀圣賢經史子集,雖是為了應付科考,但也記住了圣賢的許多話。”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投遼的事,我做不到,跟周禳一樣,我怕列祖列宗不認我,死后都只能是孤魂野鬼。”
“這輩子我做了許多錯事,至少我沒有投敵,死后九泉之下,祖宗縱責罵我這個不肖子孫,想必最終還是認我的,既然已無生路,我只能多想想死后的事了。”
說著王慎先看向劉謙諒,笑道:“虛偽的人,再加我一個又何妨?”
“我這人面子薄,被趙孝騫拿問后,審問,用刑,定罪,明正典刑處決等等,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我拉不下臉,受不了這份屈辱。”
“不如今夜死在同伙的刀下,勉強也算給自己留了一絲體面……”
王慎先看著劉謙諒的眼神充滿了不假掩飾的鄙夷,冷笑道:“殺一個也是殺,殺兩個也是殺,你可以對我下刀了,最后,我還想說一句……”
“劉謙諒,你是個雜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