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正三品戶部侍郎的死,后果很嚴重。
趙孝騫這次是真的憤怒了。
為了阻止方田均稅法的實施,藏在背后的這些人真是不擇手段。
以前朝野的反對聲音再大,終究是君臣之間的博弈,雙方博弈的過程和結果,仍然還在合情合理合法的范圍之內。
趙孝騫能理解舊官僚地主們被觸及利益后的激烈反對,但他沒想到,這些官僚地主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如此狠毒地出了一記陰招。
朝堂發生的每一件事,都不可能如表面看上去那么單純。
戶部侍郎石仲先的死,看起來是自己撞宮門,任何人都沒有責任,實際上,石仲先的死,第一責任人就是趙孝騫這個皇帝。
一個正三品官員,人生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他卻選擇了以一種壯烈的方式死去,外人看來,只能是當今天子昏聵,忠臣苦諫無果,于是憤然自盡,以明心志。
石仲先一死,趙孝騫便被無可避免地釘死在“昏君”的恥辱柱上,不用猜都知道,此時大宋的史官們正在奮筆疾書,將石仲先的死作為大宋重大的歷史事件,記在史書上。
而史官的筆下,多少要夾帶一點私貨,于是趙孝騫在史書里是個什么形象,不言而喻。
這些反對方田均稅的舊官僚豪強們,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將石仲先推出去犧牲,然后把趙孝騫的名聲搞臭,同時也是在逼趙孝騫妥協。
你若還不放棄方田均稅法,接下來還有更臟的手段等著你。
“哈哈,厲害!朕今日算是領教了,果真厲害!”
政事堂內,趙孝騫不怒反笑,笑聲回蕩在寂靜的堂內。
堂內諸位宰相沉默不語,臉色陰沉得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
章惇更是臉色蒼白,雙手攏在袖中微微發顫。
他是當朝宰相,自然不會那么天真,以為石仲先的死只是純粹的自盡,背后不知牽扯了多少骯臟的人和事。
而此刻趙孝騫的大笑,他更聽出來官家已經動了真怒。
章惇更憂慮的是,官家若是借題發揮,把這件事的責任扣在政事堂頭上,或者直接扣在他本人頭上,那么整個政事堂將會經歷一番殘酷的清洗。
章惇暗暗咬牙,石仲先這個混賬,到底是被誰逼著自盡的,你們藏在背后見不得人,黑鍋卻讓政事堂背了。
這件事發生后,官家肯定第一個懷疑的就是政事堂的宰相們,畢竟他們位高權重,而且也都反對方田均稅。
“好得很!戶部侍郎石仲先,嘖嘖,忠臣啊!今上昏庸,剛愎自用,忠臣苦諫無果,遂憤然撞宮門自盡……”
“這個石仲先,果真做到了‘文死諫,武死戰’,千古第一忠臣非他莫屬,朕都恨不得給他立一塊碑,豎在延福宮門外,以褒揚他的一番赤膽忠心。”
趙孝騫冷笑著說出這番話,在座的宰相們心中一驚,紛紛站起來躬身,異口同聲道:“官家息怒。”
這番話看似自貶,實則字字如針。
“子厚先生,朕看起來就這么的不通情理嗎?這個石仲先,他甚至都沒有當面跟朕說過他的主張,然后,莫名其妙一頭撞死了……哈哈,最后他成了苦諫無果的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