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婆卻不準備改主意,堅定道:“收拾幾身換洗的衣裳便夠了,憑由、車馬魏家已幫著備好了,若有缺的,只管路上添置。”
話已至此,自是收拾起來。
說是準備兩身換洗衣裳,但在這生活多年,有了感情,總有些情誼不同的零碎是想帶上的。今日一走,也不知還有沒有回來的可能。
元娘是個極念舊情的性子,雖然她攏共也才活了十二三年,但這沒有妨礙。
即便阿奶讓她只帶上沒打太多補丁的衣裳,可元娘實在舍不得,連短了手腕一大寸,壓根就穿不進的衫子都帶了。她的想法很樸素,改一改,她不能穿還有弟弟呢,布料多貴啊,衣裳就是只剩下一截布,也能縫成里襪,故而是斷斷不能丟棄的。
除此之外,她還慎而又慎的把陪自己從小睡到大的,阿娘親手縫的,巴掌大小的虎頭布偶給放進箱子里。
夜里不抱著大花,她睡不著。
大花就是那紅身花臉的虎頭布偶,瞪著銅鈴大小的眼睛,又兇又可愛,是元娘的心頭寶。
都湊不出三身完整不打補丁的衣裙的元娘,愣是把一整個箱子都裝滿了,還每一樣都能說出名目,有必須搬走的理由。王婆婆懶得和她吵,翻了個白眼去看另外兩人了。
哼哼,她閑得發慌才和小孩子吵架,橫豎那么多箱籠呢,不多元娘這一個,滿不滿的都無傷大雅。
王婆婆看過另外二人收拾的行囊,滿意點頭,正準備回自己屋子歇口氣,忽然想起元娘屋子怎么靜了。
她湊近一看,門沒閂,里頭除了大木箱子,就是空空蕩蕩的舊木桌,裝雜物的簸箕是空的,床榻上就剩下光禿禿的木板,破布料湊齊縫的被褥恐怕都被元娘裝進箱子了,真是難為她能塞得下。
王婆婆搖搖頭,去尋那死丫頭。
然后她便在燒飯的棚子里把人找到了,元娘搜羅了一堆瓶瓶罐罐,都不知是些什么,倒是白日里剛拖回來的粗麻布米袋很是醒目。
元娘一瞧見阿奶,就心虛低頭,糾著指頭結結巴巴道:“路上總要吃東西呢。”
“我已買了一整筐胡餅。”王婆婆淡淡瞥了她一眼道。
胡餅在爐子里烘烤,沒甚水分,不易壞又頂飽,是最適宜做干糧的。
王婆婆繼續說話,“你的箱子可是裝滿了,這些要怎么帶?”
陳元娘立即道:“我可以背著!”
“隨你。”王婆婆睨了她一眼,落下兩個字,施施然走了。
小孩子呢,不值當較真。
留下元娘喜滋滋的把東西往竹簍里頭放,越放越高興,嘴角的笑容掩都掩不住。許是從小就窮,養成了摳門的習性,縱使是破爛,她拿到手都覺得發大財。
眾人都收拾完了,夜也愈發沉了。
夏末的深夜,風也是寒的,吹到人身上打個冷顫,蟲鳴不似剛用過晚食時那樣聒噪,只靜悄悄的,地里陰陰一片,倒是天空的星芒愈發明晰。
田野邊的小路上,滾輪發出轱轆聲,驚得三兩蟾蜍縱腿往溝渠里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