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王婆婆和岑娘子都不覺得有什么,她才安心收著研究如何玩。
到底是王婆婆眼界高,隨眼一瞧,就道:“想來是南邊傳來的手藝,北邊匠人沒這份精細。”
王婆婆這一句話,可叫元娘好奇了許久,她阿奶怎么會有這份眼力,但她一問,就只能得到王婆婆的一個白眼,并不耐煩的說小孩子家家別問那么多。
王婆婆總用這話搪塞元娘,但元娘卻沒什么法子,只好轉移心神,專心玩皮影解悶。
玩著玩著,船中途也靠過幾次岸,飄了一月有余,為不能常吃到新鮮蔬果而苦悶的元娘,忽然就被阿奶告知,船快到汴京了,早早讓她收拾準備好。
一路的顛簸,足夠磨滅元娘初時對汴京的熱切。
畢竟路上許多都和她想象的不同,譬如她從未想過坐牛車和坐船久了,也會成為受苦。
但當她跟著阿奶從船板上下來的那一刻,她才意識到自己想錯了。
與船上的安靜不同,踏出艙房,就能聽見不絕于耳的吆喝叫賣聲,待到看清,由近及遠,先是大船前搬運貨物、箱籠的苦力。
再往前些是登船送行的官宦人家,體面氣派的乘著暖轎,左右轎窗下各站著七八個仆婢,其后也有青布小轎,恐怕是給副主子、得臉的婆子們乘的。
然而這些人,在偌大的碼頭竟是微不足道的,放眼望去,不過占了小小一角。
碼頭旁邊有許多車擔設浮鋪,較之元娘在登船時的碼頭見的,要多上數倍,浮鋪上立五六尺大傘,并掛著一臂高的木頭招牌,有“李婆婆豆花”、“辛娘子擂茶”、“孫老漢熟水”……
有些甚至會在傘沿上掛著一溜手掌大小的木牌,寫上售賣貨物幾文錢,如“豆團一文一個”、“旋炙豬皮肉十五文一塊”、沙糖綠豆甘草冰雪涼水十文一碗”等等,都是明碼標價。
陳元娘不識得幾個字,但只看浮鋪攤上賣的那些吃食,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就足以知曉其繁華。
附近的屋宇檐角上甚至掛著近人高的招牌“久住王員外家”,又高又大又顯眼,讓下船的人能一眼瞧見,這招牌的意思便是可以長久住下去的旅店,而且主人是位姓王的富戶。
類似的招牌不知凡幾。
熱鬧的碼頭上,除了苦力、船夫、遠行的人,還有許多提著籃子來回穿梭走動的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甚至還有同元娘一般大的,十一二歲頭上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頭,提著一籃子花,四處問人要不要買花呢。還有頭上用珍珠色的布綁了包髻的三十許婦人,叫賣饅頭呢。
但別說,她們應當是社會最底層,可是頭發都仔細梳了,衣衫也是體體面面,褲兒裙兒,乃至褙子,一個不缺,不似鄉下的婦人們,因為窮舍不得扯布,許多都是簡單著寬大肥碩的長下褲,上衣也是簡單的粗布長衫,只圖個能遮體好干活罷了。
如此一看,倒顯得陳元娘一行人窮酸起來。
活脫脫山林野民進城來。
奈何她們身邊還跟著五大三粗,瞧著便唬人的鏢師,鄭鏢頭對王婆婆畢恭畢敬,好眼力的商人總能見著不一般。都不必她們主動招手,就有頭上包青灰色布巾,身穿長褐半臂的中年男子上前。
這副打扮可比一般的販夫走卒要體面許多,倒像是鋪子里頭的掌事。
他一近前來,就被鄭鏢頭抬手阻攔,當即作了個揖,弓腰駝背,滿臉堆笑,“您家可是初入汴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