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堂屋里用柳枝串小魚干,旁邊坐著一家人,各干各的,另一盞油燈被放在陳括蒼身旁,搖曳的燭火把她們的影子倒映在潔白的墻上,就像一出寫市井小民的皮影,叫人望一眼便覺得日子會蒸蒸日上。
若是要清凈,陳括蒼其實適宜回房看書,但他喜歡一家人和睦相處的滋味,仿佛時光便凝在這一刻。
旁邊算賬的王婆婆先是看著嬌憨的孫女,目光慈愛了些,又看向正看書的犀郎,他手中的書已經換成千字文了,這孩子讀書習字都很有天賦,往后家里不愁沒有興旺起復的一日,她已經打聽好了學堂,就待過幾日攜他前去拜訪先生了。
念及此,王婆婆眉頭的川字舒展,眼里浮起遂心的笑容。
這家如今才算樣子。
至于祖宅那邊,也得另行安排才是,若要安穩度日,便不能太過張揚。
夜里家家戶戶都亮著燈,把暗沉如墨的天穹渲染出橘黃色的漸變,如文人墨客揮灑而就的水墨畫,一直到五更天,仍有地方燈火通明。
直到濃霧升起,天空被頃刻間照亮,一夜歇息的人們又爭相出門,三三倆倆涌入大街小巷,收糞郎挨家挨戶倒著恭桶,街道上響起寧靜細碎的腳步聲。
元娘整個人還是將醒未醒,迷迷蒙蒙的被阿奶推醒。
她還想賴床,被王婆婆嚴詞拒絕,“今日可是你聘貓,哪有迷迷糊糊、睡眼朦朧去的道理,你連聘貓這日都不好好待人家,往后貍貓回來和你不親近,捉耗子也懶洋洋的,看你到時候悔不悔!”
王婆婆這番話果然讓元娘一下清醒起來,她猛地坐直,雙手撐住眼皮,瞪大眼睛,“對,聘貓!”
“不能讓我們小花受委屈!”
她邊說,還邊回頭看了眼枕邊擺著的“大花”。
那只威武的布老虎。
然后元娘動作極快地跳下床,推開窗扉,任由清晨濃白的冷風吹在腦門,激得她打了個激靈。
也不必王婆婆催促了,元娘披上褙子,從面盆架上拿起盆和牙刷子就跑下樓接水洗漱,腳上的繡鞋都沒穿好,踩著后面的邊。
其余人都起了,宅子里也是靜悄悄,偏元娘起了以后,到處都是咚咚咚的腳步聲,洋溢著她興奮的聲音,攪得院子霎時熱鬧起來,有了煙火氣,而外頭也開始有小販陸陸續續擺攤推車,提著籃子四處叫賣了。
岑娘子早起了,收拾得齊齊整整,正從灶上往堂屋的桌上端吃的。
在鄉里,她們家從眾學村里人一日用兩頓,如今到了汴京,也和鄰居一般一日食三頓。
陳括蒼則拿了個矮竹凳,坐在桑樹下看書。
這里光亮最好,若是在他住的小角屋里,恐怕仍有些黑乎。
古代可沒有現代那么先進的眼科技術,而且他也不曾見過眼鏡一類的東西,為了不做個半瞎子,他還是很愛護眼睛的。
而元娘洗漱以后,換了身王婆婆為她新裁的鮮亮衣裳。當然,這新衣裳家里是人人都有兩身的,畢竟到了汴京,總得像個汴京人,好賴得體體面面,否則人家可不會覺得她們該住在這樣好的宅子里。
她梳好頭發,綁了那根綴珍珠的發帶,才蹦蹦跳跳,心情十分好地坐到桌前。
擺在桌上的是一碟子荷葉包裹的濕漉漉,顏色偏暗的方形東西,并一甕熬煮好的稀粥。
元娘認出來那荷葉包的東西應當就是昨日阿奶送給徐承兒的,本來夜里她想吃的,但阿奶說糯米不克化,晚間不能吃,這才忍著。
想來應該是今日重新熱了吃的。
待阿奶把每人的碗里都打了粥,她便迫不及待拿過一個荷葉包,解了繩子拆開荷葉,鋪面而來便是一股香味,糯米的清香和醬油混合,還帶著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