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裕落后了許多年,等到深圳劃了特區,遠在北方的婁德裕也正經做起買賣來。一向是落后分子的谷翹爸成了村里第一個萬元戶,重修了房子,改換了門庭,把以前跟人打架磕掉的牙換成了金的,因牙在兩邊,必須大笑才能讓人看到他的金牙。德裕笑得越來越爽朗,村里人都說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德裕剛安金牙的時候,對著谷翹也笑得很開心。谷翹夸他金牙很閃,德裕便告訴谷翹安這兩顆牙花了多少錢,一般人是安不起金牙的。但當谷翹問他之前這兩顆牙是怎么磕掉的,他便又冷淡地從她身邊走過,不再理她,留谷翹一個人在那兒發呆。
谷翹聽村里人嚼舌頭,說她爸媽結婚不到八個月就有了她,她沒準不是德裕的閨女,是她媽跟別人生的。
對于這類謠言,谷翹從不相信,但有時候婁德裕對她有意或者無意的忽視,讓她懷疑,她爹沒準愚蠢到把謠言當成了真的。
但德裕堅信自己是個聰明人。他在外面見了世面,不甘心只做一個小小村子里的首富。他嘗夠了錢的好處,只想有更多的錢。
去年秋天,德裕從外面回來,對谷翹媽說他馬上就要發大財了。家里存款折子都在谷翹媽手里,德裕要求妻子把錢拿出來去孵新的錢。有一奉系軍閥二十年代在美國花旗銀行存了一大筆錢,現在這筆錢已經漲到了好幾億美金。國家和美國早就簽訂了協議,可以把之前美國銀行凍結的我國資產解凍,資產也可物歸原主。但是解凍需要一大筆保證金,偏偏這筆遺產的繼承人沒現錢。也是有時運,這次德裕在外面正好碰上了這筆遺產的繼承人,繼承人向他承諾,凡是出錢幫助解凍的,都可獲得百倍回報。
谷翹媽懷疑德裕遇到了騙子,但德裕說他親眼看到了那些文件,每個文件都蓋上了紅紅的戳子。谷翹媽說要真能發財,這種好事還能輪得到咱們?婁德裕聽了很不高興,早該輪到我婁德裕發財了,我憑什么就不能發財?我比別人差哪兒了?你是不是一直就看不起我?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我比不上那個姓周的敗類?他這樣氣急,反而谷翹媽沒話說了。
德裕不舍得把這個消息放出去,只想自己偷偷的賺錢。但他一想到任何錢都能翻到百倍,就動了借錢的意思。借給他錢的人,看著德裕給的高利息不由得眼熱,而且他新房子摩托車都在家里放著,就算錢還不了,這些東西也夠抵了。誰料得到德裕瞞著家里人借了不只一家的錢。
德裕帶著存款和借款滿懷希望地坐火車走了。臨走前一天,他還向谷翹媽展示了一下未來的美好愿景,他將讓妻子孩子坐上小汽車,他們的房子也會加蓋成二層小樓,不,二層不夠,起碼三層。
谷翹在縣里讀高中,每三周回來一趟。等她回到家,從媽媽嘴里得知“解凍民族資產”的事,她爸已經帶著錢走了兩個多星期了。她當時就隱約覺得她爸被騙了,她剛學了歷史,姓吳的明明是直系軍閥,怎么會是奉系的。
那時候谷翹想的最壞結果也就是她爹把家里的存款折騰沒了,誰知道婁德裕還在外面借了那么大一筆賬。
谷翹媽總說,要是她當初攔住德裕就好了。但谷翹想,攔是攔不住的。當婁德裕決心相信這個騙局的時候,他就已經是一個賭徒了,一個賭徒為著他的畢生發財夢孤注一擲的時候,沒有人能夠攔得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