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翹的廚藝還是在今年照顧母親時由姥姥啟蒙的。
自從有錢重新成為光榮后,谷翹的姥姥便不再掩飾自己是小業主的女兒這件事,甚至對自己的身世重新進行了潤色,原先她們家在縣城里只有兩家雜貨店一家香燭鋪,這個數字在姥姥的講述中一次次增長。在姥姥最新的一次講述中,整條街的店鋪都快成她家的了,不像是小業主,簡直是個資本家。雖然富裕這件事很有點兒水分,但谷翹姥姥小時候享過福這件事很可能是真的,她確實比谷翹媽更會鼓搗好吃的。德裕發家之后,姥姥也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手藝,老人家總覺得自己饞嘴有點兒不體面,但為自己的女兒女婿孫女們做好吃的是很正當的理由。姥姥腿腳不好的時候,還不忘拄著拐棍在一旁指導谷翹媽做飯。等家里債主來的時候,姥姥才喪失了做飯的心氣兒。
谷翹本來對做飯這件事兒并沒研究,可是媽媽病了,愁得吃不下飯。谷翹想著,這一天天的不吃東西,身體怎么能好。有個好身體,再難的日子總能挺過去。日子已然這樣了,除了硬著頭皮挺下去,還能有什么辦法呢?
于是她開始研究給媽媽做點兒好吃的。可家里的食材實在有限。連家里下蛋的老母雞都被債主給抓走了。在村里買塊肉,全村人都會知道這肉的斤兩、是肥是瘦。尤其像她們家,一雙雙眼睛都盯著呢。在債主眼里,她們吃塊肉恐怕都是罪過,不年不節的,都這會兒了,還敢吃肉,買肉的錢怎么可以不拿來還債呢?
谷翹自己可以不吃肉,但她覺得媽媽需要吃一點肉。她用沒花完的生活費走了十幾里地,割了二斤肉,她頭一次花錢花得偷偷摸摸,跟做賊似的,她偷偷買了肉,又偷偷摸摸回了家。夏天肉容易腐壞,谷翹回家切了一點,就把剩下的肉給腌上了。這二斤肉,谷翹在姥姥的指導下,烹制了很多頓,她不由感嘆炒菜真是我國的第五大發明,把一點點肉和菜混炒在一起,滿盤菜都可以有肉味。不知是谷翹媽真覺得谷翹的菜做得好,還是覺得女兒每天換著花樣給她做飯太辛苦,她又恢復了往常的食量,身體慢慢好起來了。
也是因為這個,谷翹對自己炒菜的技藝很有自信。
憑著這份自信,兼之不停地試錯學習,谷翹的廚藝得到了駱老四的充分認可。駱老四很認真地對谷翹說,她做的炸雞并不輸于肯德基家鄉雞。
在駱家的第十天,谷翹見到了婁德裕口中的“三婚老頭”,因為“老”字在她心里扎得太深刻,以至于見到人完全沒能對號入座。駱伯桉面貌舉止完全是中年人,還是意氣風發的中年人。他不說話的時候有種不怒自威的架勢。駱老四很怕他的爸爸。
谷翹完全不覺得“三婚老頭”冷漠,他見到谷翹,就像領導下鄉見到老鄉一樣熱情,問他們村的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實行得怎么樣,是不是真正的調動了群眾積極性;得知谷翹是高中文化水平,又問是不是義務教育在他們顯得到了很好的貫徹。谷翹一瞬間對自己所處的地方陷入了懷疑,在聽到谷翹的回答后,“老頭”并不是很滿意,陷入了沉思。
谷翹在駱家的第三周,才把駱家二哥和“駱培因”兩個字真正對應起來。平常駱老四老說二哥二哥,她也不知道二哥是誰,只知道這二哥忌口太多,多得讓駱老四痛苦。連西紅柿都能過敏。
在駱家的第十五個晚上,駱伯桉對駱太太說:“培因就要回來了。”
聽到這兩個字,谷翹突然想起了那天騎車帶自己的少年。原來他就住在這里,怪不得路這么熟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