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書硯不知,這回裴蕓對李諶的冷淡看似不過十余日,然在前世,她卻足足厭了這個孩子近三年,直到他因病夭折,她似乎才意識過來,瘋了一般抱著孩子的尸首不肯放開。
裴蕓哪里看不出孩子想要什么,索性抱著他入了內殿,在暖榻上坐下,扯開衣襟,讓孩子伏在她胸口吃乳。
兩個乳娘和書硯見狀懼是一驚,畢竟這尋常大戶也幾乎沒有讓主母親自哺乳的習俗,更遑論皇家了,就是大皇孫出生后,太子妃也從未喂過一次乳。
三人雖詫異,卻并未出聲阻攔,因她們這位太子妃此時正垂眸靜靜看著懷中的孩子,唇間笑意溫柔,眸中慈和若水一般似能漾出來。
書硯都快不記得,上一回見到裴蕓這般神情,是在什么時候。
似打入了東宮,她家主子的笑意便越來越少了,愈發沉默寡言不說,神色也變得清冷淡漠。
裴蕓本也沒多少乳水,畢竟產后那么多日,乳水也回得差不多了,可即便嘬不出什么,但與母親肌膚相貼,體溫相熨,小嬰孩還是逐漸安靜下來,不知不覺間便微張著小嘴睡熟了。
孟乳娘猶豫片刻,欲上前接過孩子,裴蕓卻是低聲道:“今夜我想留在這兒,陪著諶兒。”
諶兒?
書硯疑惑地蹙了蹙眉,按宮中規矩,皇子皇孫需待百晬方能被陛下賜名,小皇孫才十幾日,難不成這是她家娘娘給取的乳名不成。
她也沒多在意。
她家主子突然愿意和小皇孫親近,她心下固然歡喜,但聞言仍是道:“娘娘,您身子未愈,這照顧小皇孫不易,夜間只怕難以好眠,不若待您恢復好了……”
“只一晚。”裴蕓收攏衣襟,驀然抬首看向書硯,“我只陪一晚。”
聽著自家主子堅決中帶著幾分央求的語氣,書硯不知怎的,如鯁在喉,反對的話怎也說不出了,只得吩咐守夜的宮婢自主殿抱來衾被,伺候主子吃了些東西睡下,再吩咐兩個乳娘歇在外殿,夜半隨時聽命伺候。
半個多時辰后,裴蕓躺在溫暖的衾被中,轉頭看著身側睡得香甜的孩子,不厭其煩地打量著他的小臉,十幾天大的孩子尚未完全長開,還有些紅通通皺巴巴的,前世直到諶兒夭折,她都未仔細觀察過他的眉眼。
確如旁人說的那般,諶兒的眉眼更像她,而謹兒則生得更像他的父親。
思及李瑾,裴蕓神情恍惚了一瞬,頓又覺陣陣酸澀涌上鼻尖。
若她真回到了六年前,那是不是意味著,不止是她的諶兒,還有謹兒,甚至她的母親,妹妹,兄長……她有太多的遺憾可以彌補,太多的錯誤可以挽回。
裴蕓自認前世為了所謂太子妃的體面,為了裴家的榮光做了諸般錯事,傷害了很多人,她自私自利,是個十足的罪人,卻不想老天仁德寬恕,給了她這樣的機會。
這一回,她想換一種活法。
她想做回裴蕓,做她孩子的母親,做裴家的女兒。
而不再是他李長曄規行矩步,事事賢淑得體的太子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