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妃話至半晌,陡然止了聲兒,隨即飛快地看了裴蕓一眼,干巴巴地笑了笑,才繼續道:“說是去逛城西新開的一家胭脂鋪子。”
裴蕓又不聾,那個“沈”字已然吐了出來。
她略有些想笑,這柳眉兒當真是不膈應她便覺心下不舒服。
宮中誰都知曉,十三歲的皓月公主李姝蕊和十二歲的沈家六姑娘交好,而這位沈六姑娘和曾為準太子妃的沈二姑娘沈寧葭是一母同胞的親姊妹。
她特意提及沈六姑娘,不就是為了提醒她,她這太子妃不過是充數的,太子心心念念的始終是他那位紅顏薄命的表妹。
這事,裴蕓哪需她提醒。
前世死前,御花園曲橋斷裂,太子幾乎毫不猶豫向那沈六姑娘游去的場景仍歷歷在目。
他愛沈寧葭至深,甚至移情于與沈寧葭長相肖似的沈寧朝。
她這個結發妻子從頭到尾都只是個笑話。
太子心里沒有她,可同樣,裴蕓也根本不在意太子心悅的是誰。
前世,裴蕓總期望被認可,大事小事力求盡善盡美,無可指摘,成為當之無愧的太子妃與皇后。
但而今,管他將來誰是皇后,又管旁人如何看待她,她只在乎她的家人,希望他們這一世平平安安,兩個孩子也能歡喜順遂地長大成人。
等太子登基,她便安安靜靜居于一隅,過她的太平日子,任憑太子與他的心上人雙宿雙棲。
裴蕓在心下計劃得好,可她的沉默教柳眉兒看在眼里便成了難過不快。
她得意地暗自笑了笑。
因著方才珍妃嘴快說出的話,殿內一時有些尷尬。
一片寂靜之際,忽有宮人入內通稟,道誠王妃來了。
話音才落,一個嬌俏的身影便裹著寒氣邁進來。
棠紅披風,領口滾著一圈雪白的兔毛,一張白皙圓潤的小臉半埋在里頭,露出的一雙眼眸若綴著星子般亮瑩瑩的。
新婦當真是不一樣,自帶著一身喜氣,霎時掃去方才的尷尬,讓整個永安宮似也亮堂了起來。
她上前,赧赧低身一一施禮罷,沖高貴妃告罪道:“母妃,兒媳來遲了,還請母妃責罰。”
一把嗓子嬌嬌柔柔似能掐出水,讓人一聽便心生保護之欲,怎還會舍得罰她的。
高貴妃喜笑顏開,當即起身親自將人扶了起來。
高貴妃膝下只四皇子即誠王李長秩一個兒子,如今兒子娶妻,娶的還是家中幾代書香門第,樣貌性情也分外討喜的姑娘,高貴妃哪里會不滿意。
她親昵地拍了拍程思沅的手,柔聲道:“遲些便遲些,本宮這兒并未有那么多規矩,說什么責罰。”
高貴妃拉著程思沅與自己同坐在小榻上,就聽底下淑妃低笑了一聲,挑眉問:“誠王妃可是今早起遲了,才至于誤了進宮請安的時辰?”
程思沅聞言愣了愣,紅暈登時染紅了耳根,她朱唇微張,似是想辯解什么,最后卻只是羞赧地垂下眼睫,并未答話。
眾人便都了然,對看著,露出意味深長的笑來。
誠王與誠王妃成親不過兩月,正是新婚燕爾的時候,如膠似漆一些也是尋常。
眾人皆心領神會,唯角落里的裴蕓看著程思沅羞得不能自已的模樣,再看看周遭人曖昧的眼神,卻根本無法感同身受。
與李長曄大婚前,自也有嬤嬤教了她那些個規矩。
然旁人不知道的是,前世十三年,即便她曾為李長曄懷胎三次,也從未嘗過嬤嬤口中所謂的夫妻之樂,魚水之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