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看起來似乎沒有變,可今日卻又處處透出不同。
白日蕊兒開口同她討要織錦時,他本以為以她的性子定會答應。
可不想她確實沒拒絕,但神色動作卻分明在道著不愿。成婚多年,這還是他頭一遭看到裴氏那么清晰地表露出心思。
他自是不會責怪,反覺得,這很好。
她亦有喜好,亦會舍不得,作為嫂嫂,不一定總要讓著弟妹,反是慣壞了他們。
李長曄沉思半晌,復又問道:“蕊兒對你,從前可也有無禮之處?”
他向來不摻和那些后院女眷之事,可看蕊兒今日對裴氏的態度,恐不是頭一回這般了。
他言罷,便見他那妻子抬首看來,一雙瀲滟的杏眸透出幾分躲閃,朱唇微張,欲言又止,末了,只靜靜垂下眼簾。
李長曄便懂了。
“你是她的嫂嫂,往后若她再冒犯于你,斥責便是,若她不聽,盡管告訴孤。”
“多謝殿下。”
格外甜軟的嗓音傳入李長曄耳中,令他一瞬間心下微動,若被羽毛掃過,莫名有些發癢,不禁又深深看了裴蕓一眼。
她面上帶著淺淡的笑,在蜜色的燭光映照下,顯得柔美異常。
李長曄極少看見她這一面,他印象中的妻子除卻婚后一開始的慌亂無措,后來便愈發變得沉穩安靜,有禮有節,只是性子淡了,也極少笑了,就算是對他們的孩子亦是如此。
她對謹兒嚴苛他是知曉的,卻從不插手,也未覺不妥,畢竟他幼時也是這般度過的。
然今日,她心疼地抱著啼哭的諶兒不斷哄著的模樣,與她平日對待謹兒的態度截然不同,令他倍感意外。
裴氏的性子似是真的有了變化。
李長曄并不抗拒這種變化,畢竟她愿意展露心思,便代表著對他這個夫君是有幾分信任和依賴在的。
看來上回,她道出的那些不滿的話,也只是因著心緒不佳罷了。
李長曄是如何思忖的,裴蕓自是不知曉,可她的確變了想法。
打白日刻意試探過后,她發覺自己也不必將情緒藏得太好,她性子強,好面子,先前受了委屈,從不向太子吐露半句,總一人受著,想著通過自己獲得旁人的認可。
而今她想清楚了,她的委屈多數都是來源于眼前這個男人,她何不借他一用。
太子心悅的縱然不是她,卻最是重禮,所謂長幼有序,尊卑有別,李姝蕊欺到她這個嫂嫂頭上,太子不可能冷眼旁觀。
那些貴婦貴女們亦然,她們打心眼里看不起她,又怎會輕易改變,不若借太子的手,讓她們乖乖閉嘴,不敢再犯。
這么好用的一把刀,裴蕓只恨自己前世未能早早想通,揮而使之。
飯罷,宮人們撤下碗盞上了清茶,裴蕓端坐消食,只等著送走太子,就聽那廂幽幽道。
“太子妃的身子可養好了?”
裴蕓看過去,一下望進那雙漆黑幽深的眼眸里,心如墜冰窟般猛地沉了下去。
重活一世,她再清楚不過。
這不是什么尋常關切的話,而是在問她身子是否已方便。
若她應了是,太子便會命太醫著手安排合房的日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