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凌波不同,魏夫人是崔景煜師母,當初訂了婚,等于是一家人。她大概心中早把魏夫人當作自家長輩,孟夫人新喪,她多少有些移情,以為只要她展露善意,以重禮傾心結交,魏夫人就會報以親近,不然不會那樣支持葉清瀾去幫忙舉辦宴席。凌波是把她當作自家長輩尊敬,京中花信宴一宴接一宴,魏家封侯,魏夫人這一宴主宴是逃不掉的,她不是世家出身,現學都來不及,接受葉家姐妹的幫助,宴席能辦得體面莊重,葉家姐妹在花信宴上也有了夫人依靠,這是皆大歡喜的事。
可惜落空。
凌波聰明,可惜只懂人性,不懂政事,還是不愛讀書的緣故。
馬車到了家,清瀾見凌波只不下車,只是抿著唇坐在車中的黑暗里,一片死寂,知道她還在記掛之前的事。姐妹的性格多半是相輔相成的,清瀾恬淡,凌波就執著,性格過于執拗了點,凡事一定要做到十分十,輕易不放過別人,自然也不會放過自己。
所以清瀾又回轉來,逗她:“怎么樣,孤軍深入敵軍腹地還是不行吧?”
凌波其實一點開玩笑的心情也沒有,只是咬牙道:“是我一意孤行,害姐姐受辱。”
清瀾頓時笑了,也坐下來,握著她手,見她雙手緊握成拳,死死攥著,就知道她又在鉆牛角尖了,于是認真勸道:“別傻了,雖然是你的主意,但我也是想去看看情況的,不然你就算綁我也是綁不去的。何況小小口角而已,算什么受辱呢?羅夫人她們也沒打算得罪我們,只是在邊疆待久了,說話沒輕沒重罷了。你要認真恨她們,反而是犯傻呢。”
凌波也知道那群“楊林城的女眷”不過是做了盧文茵的槍,說難聽的話也是因為吃魏夫人的醋,見魏夫人不顧葉清瀾當初的退婚,還招待葉家姐妹,又吃了京中夫人小姐的虧,所以新仇舊恨一起算罷了。要是真結了仇,反而是遂了盧文茵的愿。
但她心中如何甘心。
“她們蠢,苗綺云也跟著犯蠢?”她咬牙道。
“凌波。”清瀾連忙制止,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責備道:“就算鬧了不愉快,也不能直接叫魏夫人的名字啊,到底是長輩。”
“長輩,她也配?”凌波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光,倒像是眼淚,但她可不是會哭的人,立刻看破這背后的關系:“花信宴在即,她一個侯夫人,一場宴席辦不了,到時候不知道要出多大洋相。那什么羅夫人,還笑我們燒熱灶,殊不知真正燒熱灶的另有其人呢。四年前就有的交情她不認,和盧文茵走那么近,真是瞎了心了。”
她雖然攏著狐肷披風,消瘦肩膀仍然因為憤怒而顫抖著,清瀾聽她這樣憤怒,反而平靜。
外面下大雪,她甚至有閑心聽雪聲,淡淡道:“魏夫人和魏侯爺是內外一體,那么多女眷都視她為領頭羊,魏夫人也等于是掌軍的人,掌軍最要賞罰分明。她和羅夫人她們,是在楊林城接下的生死情誼。而我是沒交卷的,孰輕孰重,她分得清。就算是羅夫人她們無禮,她也只能護短。”
“護短歸護短,怎么一個個跟烏眼雞似的,她們是夫人,我們是小姐,追著我們啄,臉也不要了?”凌波罵得狠。
清瀾只是平靜看著窗上的雪光,道:“這里面也有個緣故。剛剛我們走的時候,云蕊很過意不去,一直送我到馬車上,拉著我說了一段話。她不好明說,但我也聽明白了。鎮北軍如今炙手可熱,進京以來,太多人籠絡這些將官們了,別說他和魏禹山,就是羅勇鄭忠國他們都宴席不斷,牌局,酒局,舞女歌伎亂花迷人眼,更有甚者,還有送姬妾的。甚至有傳言,說花信宴上是要給未婚的將官們牽紅線,已婚的也要拆散了休妻再娶的,夫人們是糟糠之妻,熬了這么多年,窮易交富易妻,難免杯弓蛇影,草木皆兵。這樣的危機當前,魏夫人更要穩定軍心了。”
凌波聽得恍然大悟,反應過來后,又嗤笑出聲。
“虧她們說得好聽,男人在前方打仗,女人在后方打仗,說得那樣豪氣干云,一個個花木蘭似的。原來遇到這樣的事,不敢和男人鬧,只敢把花信宴上的小姐當成想象中的敵人,也太沒出息了。”她說話向來鋒利,嘲諷道:“原來魏夫人也不過是幫魏侯爺滅火罷了?要真在乎這些女眷,怎么不敢倒逼著魏侯爺約束好手下將官?只敢拿我們來做人情。什么楊林城生死情誼,連咱們花信宴的腳后跟都趕不上呢。”
清瀾見她這樣鋒利,只得無奈約束道:“你別這樣尖刻,今年花信宴名聲雖然好聽,其實是多事之秋,你和阿措要小心,不要摻和進這些渾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