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文中還是唱得好,但凡有什么糾葛,不管是小姐書生私定終身,還是路逢知己結為兄弟,總要有個由頭,有個因緣際會,才好引出后面那一長篇故事來。凌波送金子,柳吉被偷馬,都不過是這么一個由頭罷了。
這出戲她葉凌波不僅要唱,還要唱得如臂使指,心滿意足才行。
所以她倒沒發怒,只是冷聲道:“那是誰偷的,自己出來承認便罷了,不然我真要搜了。”
她馬車停的地方正是大樹下,這話一出,頓時就聽見一點窸窸窣窣的聲響,裴照也笑,他伸手在唇邊打個呼哨,立刻不知道從哪里鉆出一隊小孩來,比之前圍著他的大些,都有十一二歲了,半大少年的模樣,一共八個,也仍然是衣衫襤褸的,布衣上,手肘膝蓋打著補丁,像是會干些苦力活的模樣。
裴照見凌波打量他們,還笑著介紹道:“這一隊可厲害了,有斥候,有放哨的,有先鋒,有后勤,還有弓箭手……”
少年們被他介紹,有點自豪的樣子,但仍然很警惕,看著凌波。
凌波倒也不驚訝,看八人中唯一的那個女孩子,問道:“你是干什么的?”
小姑娘看了柳吉一眼,有點不好意思:“我是細作。柳吉哥哥來問裴將軍的事,就是我告訴他的。”
“那只怕柳吉聽到的話有誤……”凌波慢悠悠道。
“沒有,我說的是實話,”小姑娘立刻認真辯解:“裴將軍說,沒必要說謊話,把實話告訴他就行了……”
“哦……”凌波仍然不緊不慢,打量了他們一陣,忽然冷笑了一聲,道:“好啊,小小年紀就會做細作,看來不報給京兆尹是不行了。”
她一句話下去,這支小隊伍頓時四散,跑也跑得飛快,都跟小老鼠似的,鉆進各種矮墻樹后就不見了。
裴照無奈笑了。
“小姐也知道他們的來歷,還嚇他們干什么?”他對凌波道。
“知道又如何。”凌波變臉比翻書還快,只冷若冰霜道:“把馬還來,我還有宴席要去呢,沒時間在這管這些閑事。”
裴照倒也不多說,只是又吹一聲口哨,凌波也聽不出這是軍中的暗號,只見柳吉那匹馬真從巷子里跑了出來,柳吉喜出望外,連忙一把拉住,查看了一下,發現還是全須全尾的,只是鬃毛被人編了許多小辮子,大概是哪個調皮的小女孩干的。
凌波冷著臉,也不說什么,只一副催促要走的樣子,小柳兒心里松下一口氣,正要放下簾子,卻聽見自家小姐問道:“這處坊市住的真是鎮北軍的遺孤?”
“都是孤兒寡婦是真的,不過不只有鎮北軍,也有兩翼協軍和收編的靖北殘部。”裴照一直悠閑坐在樹邊上,似乎對她的問題并不意外。
凌波抿緊了唇。
“戰死的將士不都有撫恤金嗎?何至于這樣慘?”
“撫恤本來就不多,何況仗打了四五年,早花光了。長安城米貴如金,孤兒寡母淪落到這也是常事,漸漸都聚到一起了。”裴照對這些倒是了如指掌:“這里有上百戶,隔壁巷子還有三十來戶,而且還在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