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聞不到他身上的氣息,也猜想是邊疆的風雪的味道,或許帶著樹木的香味,不是京中那種精致的炮制過的熏香,而是活生生的、粗壯的樹木,被砍出新鮮傷口,流出枝葉的味道。或者更像一場烈火,整棵的樹樁在火中熊熊燃燒,那氣息跟火星一樣蹦到人臉上來。
青澀的小姐們,如何懂這感覺,大概只知道怕他。夫人們心中隱約有點惋惜,難免替他擔憂,萬一娶個十七八歲的小夫人,懼怕疏遠他,只當他是嚇人的武將,不是斷送了一場好青春?
長公主顯然是知道的,當年英國公世子霍翾也是有名的少將軍,夫人們誰沒見識過那風采,打馬長安,何等瀟灑風流,在夫人們少女時期的心上,狠狠烙了一筆。
所以長公主自然知道如何和他相處,并不拘泥禮數,寒暄了兩句,問了封侯的事,又問:“不知道封侯宴侯爺預備怎么辦?”
崔景煜也是真冷,答長公主的話,竟然比長公主話還少:“府中無人,只怕要延后了。”
夫人們總算抓到時機,但不知為什么,都有點慌,連素來伶牙俐齒的平郡王妃都沒開口,倒是年老的宋嬤嬤笑道:“侯爺這話說的,花信宴二十四宴,正是幫侯爺解決這問題的,侯爺在宴上遇到個心儀的世家小姐,以后府上不就有夫人了,封侯宴也有人幫忙張羅了,夫人們說是不是?”
夫人們自然都附和,但除了幾個年長的,都莫名有些慌亂,不如取笑魏禹山時從容。
還是他眼神太冷,身上危險氣息又濃,瞳仁是深黑色,夫人剛開腔,他眼睛就安靜地看了過來,如同被頭巨狼隔著雪幕定定地看了一眼,誰能不心神一滯。
二十四歲,明明也是做子侄的年紀……
夫人們都裹足不前,平郡王妃到底是領頭羊,雖然也年輕,才三十出頭的年紀,是當朝中宮的娘家侄女,十二年前賜婚了平郡王世子,沒成想平郡王老王妃這兩年身體不好,她三十出頭就成了王府主母,正是花團錦簇春風得意。雖然花信宴不由她主持,但也仍然十分熱絡。
所以她只笑道:“正是呢,嬤嬤說得對,侯爺的終身大事,少不得要各位夫人來幫忙了,只是不知道侯爺喜歡什么樣的?”
夫人們也紛紛附和,有說“是呀,侯府沒個女主人怎么行?”“侯爺今年也二十四了吧,怎么還沒定下呢?”,還有“雖然報國重要,但終身大事也不能放下呀,封了侯,正是定親的好時候,雙喜臨門才好呢……”
他來得突然,所以小姐們并不曾撤到簾幕后,都坐在夫人們的身后,圍坐在熏籠上的小圓桌,剛上了一輪點心,豌豆黃核桃酥,玫瑰餅堆成一座座小山,小盞盛著燕窩粥,一個個打扮得像小絹人,眼觀鼻、鼻觀心,端莊如神像,至于心中的波濤洶涌,就沒人知道了。
崔景煜只輕輕瞟了一眼她們,他的眼神像冬日緞簾被風吹起,漏進的一絲冷風,連最機敏的夫人也未曾發現。
他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只道:“哪能勞煩夫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