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澤也是從小金尊玉貴地長大的,雖然也知道自己昨日的事不適合,但放不下身段,局面就有點僵。他今日穿的是一件狐貍里雪青色妝花緞的鶴氅,翰林院近來流行玉石子母扣,好看是好看的,冬日厚厚的錦緞皮草間,點綴一抹清亮的玉色,顯得雅凈。但玉石不好做扣子,尤其是子母扣,彤云解的時候便道:“少爺這扣子又把盤的鶴紋蹭壞了。”
“那就解下來,我等會補。”韓月綺說著,一面起身站起來查看沈云澤的領口,深夜她已經卸了妝容,面容光潔如玉,垂著眼睛,更覺親近,身上散發出淡淡的蘭花香味,鬢發如云垂在肩頭,香氣也如云。沈云澤聞著,心中不覺有些悔意。
他見韓月綺又坐下去刺繡,搭訕著走過去,道:“怎么這么晚還刺繡,不怕傷眼睛。”
“心亂,刺繡靜一靜。”韓月綺淡淡道,仍然是素日端莊模樣,毫無怨懟,更讓人心軟。
韓娘子端了牛奶燉的燕窩粥上來,見沈云澤坐在桌邊,神色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于是再加一把火,道:“少爺昨日要回來得這么早就好了,可惜昨晚熬的血燕,最是滋補的,都是少夫人親自揀的,等了一夜,只好浪費了。今日只有銀絲燕了,少爺別嫌棄。”
沈云澤聽了,更加慚愧,見韓月綺并不借機發作,而是教訓楊娘子道:“不要多話,郎君有應酬,回來晚些也是常事,東西是小事,郎君的公事是大事。”
她不似翰林院同僚家的小家碧玉,溫柔繾綣,閨房之中,最多不過稱呼一句“郎君”,但沈云澤這時候聽來,已是滿心溫柔。
“是我輕狂,沒有遣人回來告訴娘子一聲。”他承認道:“也不該在外留宿,惹娘子擔憂。”
韓月綺的神色頓時如同一江春水般融化了。
“多謝郎君體諒。”她眼睛帶笑地看著沈云澤,伸手握住他的手,溫柔勸道:“娘親常說,夫妻本是一體,世上沒人比我更盼著郎君好了。郎君不管做什么事,我都會支持的,何況是公事呢。只是如今郎君在翰林院,最要持身端正,郎君心思高潔,不知道同僚間也有勾心斗角的事,遭人算計了。也是我疏忽,只顧著管家,忘了關心郎君了。”
她輕飄飄幾句話,內里卻有深意,沈云澤本來只當她要勸自己的作風,沒想到她竟點中關隘。
是了,翰林院內也有因為職位升遷起的沖突,昨日的事被她這么一說,還真是疑點重重。
韓月綺見他神色震動,知道他是聽懂了,粲然一笑。
“翰林院的同僚雖好,到底不如當年同窗純粹,正好郎君旬休,我也有空,我想著,不如在家中開一宴,宴請郎君當年的同窗,作詩飲酒,議論文章,咱們家也一樣有戲班子,唱些南曲雅樂,不失為一件雅事。”
沈云澤聽得眼睛一亮。
“娘子說得對,是我疏忽了。”
韓月綺微微一笑,手上摩挲著沈云澤的手,人才出眾的探花郎,沈家養出的金玉一般的嫡子,雖然也有諸多瑕疵,但正如她和清瀾所說的話,人生如此,豈能事事圓滿。只要一切仍在她的掌控中,就沒什么大不了。
楊娘子會意,帶著丫鬟們退了下去,自有彤云來伺候他們寬衣入睡不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