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官家對長公主是既敬又愧的話,那對睿親王府,就是既愛又憐了。當初封睿親王的,其實是官家做太子時,和官家一起放在先太后宮中教養的七皇子,睿王趙浱。當初先帝偏愛四皇子,封為晉王,對當今的官家造成巨大的威脅,睿王在奪嫡時是太子一黨的中堅力量,當初洪疇大案,牽連甚廣,睿王一人扛下所有風波,闔府幽禁,自己也被關入大理寺獄中,甚至被用了刑。事后雖然晉王因為動刑惹怒先帝,因此失寵,但睿王的身體從此一蹶不振,官家登基大典也未能參加,官家一再追封,封地,開府,甚至將陵祭大事交給了睿親王府,都沒能留住睿親王的性命。仁照三年,睿親王薨逝,官家輟朝三日,天下舉哀。
未盡的恩寵,都放在了睿親王世子趙衍澤的身上。自幼接入宮中教養,比一切皇子都看重些,病重時甚至是住在官家常居的仁壽宮的,官家親自看護,趙衍澤七歲大病一場,官家為此興建鹡鸰寺,大赦天下,為他祈福,好不容易救回一條命來,又將湯泉宮賜予他做別苑,御史臺的奏章雪片一般飛來,也不管不顧。
外人不懂,還以為京中是以穎親王府為首,其實穎親王當初站隊是在官家位置安穩之后,哪及睿親王府一半的恩寵。
都說霍英禎神秘,其實睿親王趙衍澤也是深居簡出,常年在湯泉宮溫養,除卻幾個頂級世家的夫人,其他家的夫人就算常赴宮宴,也無緣得見。等到內侍開道,儀仗圍繞中,穿著白色袞龍袍的俊美青年帶著笑意踏步走來,才真是如同夢中。
說是拜見夫人,其實沈夫人倒要先拜他,趙衍澤扶起沈夫人,口稱世媼,還要以子侄禮相待,旁邊自有宋嬤嬤和良王老王妃上來笑著湊趣,讓沈夫人安心受禮,沈夫人固辭,趙衍澤再請,一片其樂融融。
他們一來一去推辭個沒完的時候,滿廳女眷都在跪著接駕,這還是好的,要是有離席給沈家難堪的,這時候來不及趕回來,那才叫一個尷尬,總不能單獨上去給王爺行個禮,但不行禮,更是目無皇室。
所以當趙衍澤在廳中坐下來之后,仍然有不少匆匆趕到的世家夫人上來行禮。連平郡王妃都一樣尷尬,她上來見禮,趙衍澤只微微笑:“平郡王妃來得倒早……”
平郡王妃也鬧了個紅臉,道:“實在是家中有事,老王妃召我回家伺候,不知王爺降臨,請王爺恕罪。”
他是親王,平郡王府是郡王,平郡王妃也只能搬出老王妃來作筏子才堪堪逃過一劫。
平郡王妃尚且尷尬,何況其他世家夫人,連盧文茵都不得不乖乖跟著陳夫人回來赴宴,趙衍澤也記不得這許多人物,只笑瞇瞇在廳中品茶,倒是韓月綺有仇就報,冷笑道:“陳夫人來得倒快,我還以為你們不來赴晚宴了呢?”
“哪里的話。”陳夫人也只能硬著頭皮受小輩的奚落,笑道:“也是家中有事,回去料理一下,今日是沈家的大事,我們哪會不回來呢。”
所以說韓月綺也是天生做領頭羊的性格,先前遭遇大敗,那樣愁云慘霧,換了別人早灰心了。但如今形勢逆轉,她立刻又信心勃勃,乘勝追擊,一個個清算起來。陳夫人,盧文茵,楊巧珍,孫敏文……每一個離席又回來的夫人,都逃不過她的問話,臉皮厚的還好些,有些臉皮薄的,直接被問得臉通紅,啞口無言下去了。旁人看著,也知道她是殺雞儆猴的意思,對這看似端莊溫柔的沈少夫人也多了幾分敬畏。
也不知道睿親王是真不知道內宅規矩,還是有意給沈家撐腰,竟在廳中坐了足足一刻鐘,等沈夫人來傳話,說:“稟王爺,筵席已備,請王爺移駕。”他才慢悠悠起身,準備移駕到沈家外宅的正堂,去赴沈大人的宴席。
沈碧微就是這時候回來的。
她也不去別的地方,直奔正廳,正好看見趙衍澤起身,這樣大雪天,她穿紅,一般紅羽緞的面子都配白狐肷里子,更顯鮮艷,也襯雪景。她里面卻是墨貂里子,襯著她烏發如云,胡靴胡帶,手上還拿著馬鞭子,站在滿庭的迎春花中,颯爽得如同戲中的明妃。
看見趙衍澤,她眉毛先挑了挑。
“碧微,還不給王爺行禮。”沈夫人訓斥道。
她于是上前來行禮,行禮也瀟灑,撩起披風,行的雖是女子的萬福禮,卻比男子都硬氣得多。趙衍澤笑著叫“免禮”,被她自下而上地掃了一眼,她是天生的鳳眼,線條極漂亮,顏色又濃,冷得像刀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