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氣壞了,更要揍他,他輕巧躲過,和凌波在梅樹下追了兩圈,見凌波追不上,還氣喘吁吁,又停下來等她,看著她笑。
“葉小姐這么喜歡力爭上游,怎么自己也不去看燈呢?”他彎著眼睛問。
明知故問的話,都是想要某個答案的,就像剛剛凌波問他的一樣,可惜葉小姐正喘著氣,意識不到這點。
“你以為我不想呢,要是我有你或者碧微的條件,我早去了。”她自覺這個回答坦誠得很,但裴照又把他那張破狐貍臉往下一沉,不甚滿意的樣子。
真是慣著他了。
凌波一面在心里罵他,一面很沒出息地繼續往下說道:“其實去年有這么一次,我辛苦張羅一場,結果那人仍然看中盧婉揚。我已經做好最好的不歸我的準備,但中等的也還是一上來就喜歡漂亮的。從那之后我就看淡了。花信宴不是我的事,我出色的不過是才干罷了。也許以后嫁個廢物點心替他理家業,也許給人當后娘呢。”
其實今年前些天她還試了一次呢,不過也不知道為什么,她沒敢跟裴照說。
她只是自顧自地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早看破了,花信宴也好,元宵節也好,都不關我的事,沒人會因為我會管家喜歡我的。”
明明是非常喪氣的話,她說話時卻偏昂著頭,像一只高傲的鶴。
“誰說的。”裴照仍低頭看她:“會有人喜歡你的。”
凌波自嘲地笑了:“比如誰?”
“比如我。”
說沒有驚訝,是騙人的,凌波有一瞬間感覺自己的心都停跳了,但她是聰明人,很快就緩了過來,一點也沒有被騙到,自然也沒有小尾巴給裴照抓。
她甚至努力抬起頭看了裴照一眼。
“別開這種玩笑。”她道:“留著你的玩笑跟別的小姐開吧,對我用是浪費,我不是你的目標。”
她也知道自己的語氣有些重了,也難怪裴照不說話了。
他也是越來越難纏了,動不動就生氣,不過長得好看的人是會容易被慣壞一點的。
凌波在心里嘆了口氣,見他不說話,只是安靜看著自己,又有些愧疚。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最近面對他這些愧疚到底從何而來,仿佛心軟得跟面團似的,他還什么都沒說呢,她先在這為緩和氣氛說出兩車話了。
好在裴照的圓領袍是聯珠扣的,玉石的扣子易滑,是通病了,給了她找話的機會。
“怎么連個扣子也扣不好。”她見裴照一動不動,道:“過來。”
給他系個扣子,就算示好了。沈碧微生氣的時候她也這樣,是最原始的示好方式,跟端茶倒水沒區別。
裴照果然就上當,走過來兩步,恰好從樹蔭下走到月光里。低著頭任由她擺弄,有種打理廟中神像的錯覺。但他不是神像,是個活人。凌波抬手給他系扣子,偏偏玉石做的扣子又滑,兩個扣子只找著一個,剩下一個怎么都找不到,妝花緞上面的繡花又硬,手心都是汗,湊得近,仿佛被籠罩在他的陰影里,凌波正努力擺弄扣子,他忽然低下頭來,湊近她的臉頰。
他是聞了一下她的頭發,但凌波卻嚇得一彈,本能地反手一下,正打在他臉上。
這看起來像她打了裴照一耳光。
她自己也覺得這下無從解釋了。從來是裴照胡亂行事,她總是沉著冷靜,控制著一切的那個。怎么忽然發瘋打起人來。
月光澄明,她臉上發燒,心中卻忽然也一片澄明,如醍醐灌頂。
她怕裴照。
這幾天莫名的愧疚,心軟,卻又一直去找他,還有莫名其妙地對裴照的玩笑開始驚慌,還有如今這驚弓之鳥般的反應,甚至還打起人來。
因為她怕裴照。
裴照還是那個裴照,她卻不是那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