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開始就知道長公主要用她,所以交出軟肋,是臣對君的臣服。就像此刻,她安靜跪在長公主面前,神色坦蕩而平靜,面容寧靜如玉,所有的試探、猜測甚至激將法都失去了意義。
早在長公主問她之前,她就已經給出答案。這樣坦誠,反而顯得長公主殿下失了氣度。
所以長公主殿下才會道:“起來吧。靖容,去給葉小姐倒杯茶來。”
女官親自倒茶,是難得的榮耀。但前倨后恭,先打后哄,也不過是帝王心術罷了。
蘇女官敬重她,所以愿意倒茶,不覺得有什么,反而是秦女官不滿,先出聲,道:“說來說去,不過都是要殿下管魏家的事罷了,干政可不是什么好事,難道能為了送幾個小妾的事,去把當朝尚書大人治了不成?”
清瀾笑了。
“殿下顧忌陳大人,但陳大人是否顧忌殿下呢?”
她一句話問得秦女官臉色都冷下來,長公主殿下卻仍然只是悠閑喝茶,身后琉璃窗的光照在她臉上,是傾城的美貌,但貴氣逼人,如同霜雪般凜然。
“干政自然不對,殿下的慎重也是理所應當,但花信宴是殿下主持,已經三令五申不許有骯臟事,陳家的人卻這樣放肆,不教訓一下他們反而失了殿下的威嚴呢。”蘇女官立刻道。
她之所以欣賞清瀾,就是因為兩人的見解極像。而秦女官則不同,在旁邊冷冷道:“只怕葉小姐這話也有私心吧?”
“諫言的好壞,是由話中的正理決定的。秦尚宮事事論發心,難□□于末流了。”清瀾語氣淡,話卻極鋒利。
長公主笑了。
“那葉小姐有何正理,說來聽聽。”
清瀾起身離座,跪下陳詞,她這樣的姿態,所有人都明白接下來的話一定重極了,連故作不屑的秦女官其實也凝神認真在聽。
“殿下問起我和魏夫人的過往,其實我早已經看開了。軍中之人爽直,因為戰場容不下蠅營狗茍,彼此要將后背相托,所以經不起背叛,哪怕是誤會的背叛也一樣。魏夫人誤會我,也有她的道理。她說賞罰分明,是帶兵的方法,我勸殿下的道理,這也是第一層。”
“方才秦尚宮說,不過是送幾個小妾的事,把這次的事看作小事。我覺得不然,小事,是對京中世家夫人而言,但楊林城女眷,是曾跟著鎮北軍出生入死的糟糠之妻,陳耀卿和盧文茵侮辱了她們,她們的丈夫也侮辱了她們,士可殺不可辱。殿下是花信宴的主事,賞罰要分明,滿京城的夫人都仰賴殿下做主,鎮北軍的女眷也不例外,她們找殿下做主不是她們大膽,要是不找殿下做主,殿下才該擔心呢。護不住自己士兵的將軍,無法服眾。這是第一層。”
“第二層,是如何對待魏家。北疆戰事已了,看似魏家逃不過功高震主的結局,所以陳家也好,沈家也罷,都只想著拆解鎮北軍,給魏家使絆子,借此討好官家。但殿下是經過事的人,自然知道,朝中派系總會變化,十年前得意的勢力,十年后也許就什么都不是了。潮漲潮落,變化萬千。但無論怎么變,有一條變不了,就是我大周永遠需要有才干的忠臣。”
“魏侯爺是忠臣,是大周的棟梁,也是官家的肱骨重臣,束縛他,削弱他,算計他,削弱的是大周的力量。鉆營算計永遠是末技,就算一時得勢,也不過鏡花水月。這世上只有真正做事,做好事,做實事,做有益于江山百姓的大事的人,才能是最后的贏家。這從來是官家和魏元帥的事,不是其他人應該染指的,陳家不明白這道理,盧文茵也不明白。但殿下應當明白。”
這一番諫言,格局極大,道理也極正,不僅蘇女官聽得心潮澎湃,秦女官的神色都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