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紅賀帖上,他用和他的容貌同樣昳麗又清俊的字體寫就她的名字和祝福:“祝葉家小姐凌波,生辰安康,年年無礙,歲歲無憂,但有所愿,皆得圓滿。”
窗外的雪光映在他臉上,是所向披靡的一張臉,卻這樣認真地記得她隨口一提的生日,為她預備下賀禮,這在她已經是太多。她從來不要姻緣,今年的花信宴也不是為她自己而準備,她只要清瀾得遂所愿,不要什么自己的圓滿。
但命運偏偏這樣捉弄人,送給她一個裴照。已經遠遠超過她所求,在很多人眼中,裴照甚至比崔景煜更好,不然那日的望樓上不會那樣驚艷到死寂。
只是她無福消受。
凌波幾乎能感覺到自己的心一點點硬起來,這樣冷的冬天,人的心是會硬一點的。
“我不要你的生辰禮物。”她平靜地道:“聽說今日官家駕臨陳家的菜花宴,讓你們比試射獵,還定了彩頭,有重賞。你與其給我送生辰禮物,不如力爭上游。把那鳥獵到手我才開心呢。”
凌波不用說,都知道他眼中的光一定暗下去。戲里是怎么說她這種女子的,利欲熏心,嫌貧愛富,最好的結局一定輪不到她們,最后一定是機關算盡卻白費心機,最后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樣的戲凌波從十二歲看到二十歲,但她早早選好自己的路,她做不成戲中的主角,沒有溫柔敦厚的性子,也不會逆來順受地忍受命運的折磨。她就是要爭,要搶,要力爭上游,要費盡心機擋住命運的洪流,為自己的家人撐起一片天來,為此機關算盡也毫不在乎。
圓滿的結局是給清瀾的,她只要續她的紅線。在團圓美滿的結局到來時,和丫鬟一起站在人群中,做金紅相間的背景上無關緊要的一朵小花。
她不需要裴照。
但裴照偏不退場。
他似乎對凌波的“利欲熏心”毫不在乎,只是微微笑著,道:“不是要崔景煜抓到你才開心嗎?”
凌波知道他的意思:你想要我力爭上游,其實還是希望和我有未來的吧?
但凌波偏不順著他的話說。
“當然是你獵到最好,崔景煜地位再高,更加高不可攀。你獵到了,領了賞,也是我的助力。對了,今日到底有人獵到那只鳥沒有?”
“沒有呢。”裴照仍然只是笑:“人人都空手而歸,彩頭放在陳家無人拿,宮里還遣了太監來問呢。”
“真是浪費。”凌波嫌棄道:“你那天在望樓下不是挺厲害的嗎?為什么不把那只鳥射下來去領賞?”
“那不是鳥,是游隼,很漂亮的,射死了多可惜。”裴照笑道。
凌波立刻警覺地看著他。
“你不會看到那只鳥了,沒有射吧?”她的眼睛立刻瞪起來:“要是你因為舍不得一只死鳥而錯失領賞的機會,我……”
她的聲音再次戛然而止,因為裴照直接拉下了她的生辰禮物上的錦緞。纏枝花葳蕤的錦緞如流水般落下,金銅色的籠子里,一只灰不溜秋的鳥站在里面,眼上被布條綁住,不安地轉著頭,似乎對周圍的一切無比警覺。看起來平平無奇,一點也不值得作為一份珍貴的禮物。
但這只鳥頭上似乎被什么筆重重點了一下,如同神話中被天筆點中而化龍的鯉魚,那一筆朱砂墨金紅相見,即使在昏暗的馬車里,也微微閃著光,凌波知道那是御用的朱龍墨,攙的是貨真價實的金粉。
凌波震驚地瞪著裴照,后者則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笑瞇瞇地看著她。
“你!”她氣得想揍他:“你瘋了?你獵到這只鳥,為什么不去領賞?”
“我不喜歡領賞。”裴照懶洋洋靠在馬車壁上,灑脫得很:“我又不缺弓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