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先帝下狠手清洗霍家,你做你的長公主。如今官家拉攏體恤趙家,你仍然順其自然,那要你這個娘親有什么意義呢?裴照是你的兒子,是你的自己人,又體現在哪里呢?
所以長公主這次是帶著點氣來的。官家自然不知道這個,還當她跟這過去的十幾年一樣,是來打太極來的。所以先笑著道:“聽說英禎不太喜歡御賜的馬,朕還預備春狩要靠他來替咱們家揚威呢。”
凌波其實學得還不夠徹骨,宮中的人,說話太深,就算本來沒什么深意,聽的人都自會品出深意來,所以說的人也處處小心,說的都是不咸不淡的廢話。但凡話里有點內容,就一定是明指,不是聽話的人多心,誤會了。
能進春狩的,都是體面人家,是君王的臣民,輸贏都是他的人,他要朝誰揚威呢?自然是鎮北軍。也許還算上了之前狩獵和馬球賽的事。這話聽起來像在說裴照是官家的自己人,其實也可能是在說:你可不要又偏到鎮北軍去了呀?
畢竟這四年裴照都在鎮北軍中待著,要往好了說,是捐軀赴國難,保家衛國,不愧是凌煙閣上的后裔。但要往歪了說,那堂堂國公府世子,又是因為謀反被抄了家的,私自出京,改名換姓,在軍中升到了少將軍,手握兵權,那說法可就多了……
所以長公主聽了這話,就冷冷道:“春狩的事倒不急,我為的是英禎的婚事來的。”
說到婚事,官家自然更笑了。道:“我也聽說了,竟不知道葉仲卿的女兒這樣出色,鬧出這樣的事來,到底是年輕人,朕的兒子就沒這樣膽氣。聽說英禎在軍中還是立了功的,怎么讓給了崔景煜呢,慶功宴也沒見著他……”
一句話問得長公主氣血上涌。為什么讓功勞,不是因為天家的忌憚嗎?否則霍安國的孫子,從軍四年,何至于連個侯位也沒封?傷倒是落了一身,宋嬤嬤去伺候過他換衣裳,回來都直掉眼淚。
他口口聲聲葉家的女孩子,其實那葉家的女孩子倒比她這個母親還疼他得多。其實那天在葉家,她也起過拆姻緣的心思,叫了他進來,看著這英挺俊美的兒子,也替他惋惜,聽靖容說,跑馬宴他大出風頭,引得滿樓小姐扔下花去。霍家的兒郎,趙家的血脈,生出這樣驚才絕艷一個青年,怎么能輕許了從三品的葉家女。品性不說,相貌也平平,怎么能配得起他這一生。
所以她也問他,帶著點母親的慍怒,道:“要是葉清瀾,倒還相襯點,這葉凌波到底哪里好,值得鬧成這樣。”
他只是微微笑,道:“凌波自然是樣樣都好。”
她不愿跟他起爭執,只能道:“那也未必,花信宴有的是世家女,宗室還沒看過呢。”
裴照卻忽然說:“凌波給我做過黃金肚。”
“什么?”她不解。
“宮中用的魚肚,民間稱之為黃金肚。我從小不愛吃,嫌膩味。”他平靜告訴她:“那天慶功宴,我沒去,凌波知道了,就特地給我做了黃金肚,獻寶一樣請我吃。我嫌膩,她雖然罵我,其實也不生氣,自己吃完了。那時候我在旁邊看著她,只覺得心都軟了。”
英武俊美的霍英禎,這京中最出色的青年郎,她唯一的兒子,娶天下最高貴的女子也娶得的兒子,就這樣站在他面前,陽光照著他高大身形,恍惚間像足了他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