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出來什么?”那對情侶甫一出去,黛拉就直勾勾地看著唐雪霽先行這么問,她明白越是接近底線的時候越不能露怯。
“你以為我看出了什么?活死人么?”黛拉的態度激起了唐雪霽的對抗本能,她露出來的那只眼睛也直勾勾地看著黛拉,“那種東西光靠眼睛我就能看出來。”
“......”黛拉被打了個不知所措,她的認知還停留在光是這種事就足以使她遭受冷眼和懼怕,但早看出這件事的唐雪霽居然絲毫不為此所動。
是z國這邊的接受度意外得高?還是這個家庭的接受度意外得高。
黛拉從所有可能的原因里汲取讓自己鎮定的合理,她皺起眉,短暫閃過的錯愕后,只余奇怪和疑問,“還有什么嘛?”
就算是看出眼睛的異常,也要表現出毫不知情的樣子。
做好策略的黛拉用她無懈可擊的演技在唐雪霽面前表演著,面前的唐雪霽開始用一種好奇多過一切情緒的視線打量她,“看出的東西只怕你自己都不知道呢。”
這話讓黛拉先松了一口氣,隨即心里又是一緊,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東西?是勃朗特的手筆?是伏地魔的?還是瑪吉的?
“活死人的案例不是沒有,但像你這樣的我還是第一次見,”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唐雪霽是在展開這個話題,但磨磨蹭蹭不直接進入正題,“你知道活死人,不管是自主謀劃還是非自愿的活死人,身體終有極限,就算活,也與死攀扯不清,往往要付出代價和更大努力才能繼續肉體和靈魂的行動。”
“對這類人,只要他們的代價和努力不傷天害理,我們多數時候會放任,”唐雪霽慢悠悠地說,“和奪舍后巧借漏洞把一切因果推脫在寄體身上的惡靈不同,活死人誕生自他的因果,日后也會損他的因果,就使得我們的插手不是全然名正言順,所以一般不管。”
“我和他們的區別在于?”黛拉切入了正題。
“你死不了。”唐雪霽終于給出答案,可在這更需要她解釋的檔口,她又不說話了。
“什么?”黛拉沒忍住追問道,“什么叫死不了,我是不死之身么?”
“是也不是,”唐雪霽還是那副別人恨不得揪著她衣領追問的不急不徐的態度,“砍掉頭、內臟碎裂、流血過多和強力傷害的法-魔法也還是會死的,但除了身體傷害之外,你軀體里的氣不會停止流淌。”
“就算是心力交瘁、油盡燈枯也不會死?”黛拉反問。
“這很難界定,但是無論如何你身體里的氣都不會停止流淌,”唐雪霽答,“照我看,你說的油盡燈枯只是你現在的氣跟不上你的身體,那種情況發展到最壞時,你大概也只會進入休眠,等到你的氣補全了你低需求的身體,你還會醒來,不過——”
“不過什么?”黛拉看著唐雪霽蹙起的眉,追問道。
“鮮活的軀體是氣的目標,在你和死亡無異的休眠中,讓你‘死’去的元兇可能會被氣的本能消滅,你的記憶會損毀,個性也會被改變,軀體的鮮活是你的收獲,靈魂的閹割是你的代價,而收獲和代價都會讓你活下去。”
“......”聽完這一段的黛拉一時怔怔,眉心懸著根無力的針,一時不知道是該驚訝,還是該質疑。
“所以,你現在選擇治療還是不治療,最終其實都能導向活著的結果,”唐雪霽替她總結道,“隨便你,你要是不治療的話,我會破例把已經收的診金還回去。”
黛拉以這個信息是真實的為前提思索起來,她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不能接受瑪吉對她人生的一切操控。
選擇治療,身體好了,她未來大概率還是要拖著殘破的靈魂面對瑪吉,她能做到這樣了么?
治不好和不治療,黛拉·里德爾會失去掉一些,或許最終還是會落入瑪吉的操控,但是無知會讓一切變得可以接受。
想到這,黛拉覺得后背一陣發冷,她一面驚恐于她對瑪吉過分的容忍度,一面構想出一個操控和厭惡操控的輪回。
不管如何,黛拉還是在名為瑪吉的籠子里。
“導向同樣的結果,”逃避心理又占據上風的黛拉說,她嘗試讓別人幫她做出選擇,“那我選擇什么對你來說更有研究價值呢?”
“不要想著作弊,”唐雪霽搖搖頭,“我們從不輕易幫人做決定,尤其是你這樣命運復雜的人,這是你自己的決定,也是你要走入的未來。”
“......”黛拉沉默了,第一反應是想詢問自己是否有考慮時限,問句卡在喉嚨時才意識到她不該猶豫。
第一個選項尚且能保全搖搖欲墜的自己,第二個選項等同于踏入她厭惡的過往。
可是,從那布滿尖刺的糜爛玫瑰之路走出來,真的好疼。
而且看不見一點出路的光亮。
“請治療我吧。”黛拉最終輕聲說,選擇了還可能通往光明的路,但臉上死氣沉沉,眼里更是一絲光亮也無。
她看不見未來,只是早就習慣痛苦。
幸好已經習慣痛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