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楊還能讓我找別人刻?他自己動手的。”
“不如等我真的百年之后,就葬在這里吧。”關柏沒接話,只半是玩笑道。
“那還得等很久,行了,墓園里陰冷,你不能久呆,早點出來。”說完,對面的人就掛了電話。
關柏收了手機,放進懷中,伸手輕輕的按了按自己胸腔之前的肋骨,那里荒草叢生,半點好景色也不留,如今白茫茫一片。
他坐在墓碑之前沉默地看著那座墓碑,傅楊,我們兩清了。
關柏起身,拄著拐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其實那座墓碑之下放著一束玫瑰,不知怎么還未枯萎,花瓣團在一起,搖搖欲墜,一陣風終于隨了它的愿,花瓣散開落在了地上,像是夜鶯心口的血。紅色散開后露出了一行小字,那行字歪歪扭扭,細看還能看到一些凝結的深色,就像是一個人在極度不清醒的狀態之下信手涂鴉一般。
“你等我。”
關柏出了墓園,墓園門口停著一輛深色的車,他僵著一條腿坐進了副駕駛。副駕駛上坐著一個裹著夾克的男人,瞧著大約有三十歲,眼尾有些上挑,留著規整的板寸。
“多謝紀大夫專門送我來一趟。”關柏伸出兩指輕輕蹭了蹭鼻梁。
紀端銘只是斜眼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掙扎,半晌開口道,“要抽根煙嗎?”
關柏抬眼,跟見了鬼似的,然后樂不可支地頂著自己的肋骨笑倒在了車窗上,英國的冬天真冷啊,冷氣順著貼在他額頭的玻璃上,鉆進了他的骨頭里,冷的骨頭生疼。
“大夫勸人抽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紀端銘卻沒笑,只將手搭在方向盤上,沉沉看著蜷縮成一團的關柏,“僅此一次,我只是覺得你應該和……告個別。”
關柏的笑意緩緩的隱沒在了唇角,他輕輕地偏了偏頭,讓額前的頭發遮住漸漸蹙起的眉。他毫無形象地蜷縮成了一團,然后貼在冰冷的車窗上,睜開了淺褐色溢滿霧氣的瞳孔。
紀端銘知道關柏心里難受,也不急,只等著他自己說話,半晌紀端銘聽見關柏靠著車窗輕輕道,“不抽了,肋骨疼。”
關柏靠著車窗,看著窗外的景色緩緩的移動,視線盡頭是一架剛剛起飛的飛機,他安撫著隱痛的肋骨想,那誰又抽走了我的肋骨。
紀端銘開車開得目不斜視,“當真想好了不跟他說么?”
關柏這會兒緩了過來,蒼白著臉色搖了搖頭,苦笑道,“放過我吧。”
紀端銘沒什么表情,只點了點頭自語道,“關教授比我想的還狠。”
關柏沒反駁,只默然看著前方。紀端銘用下巴指了一下副駕駛下面的格子,“傅楊送的眼鏡我讓人埋墓碑底下了,你用這個吧。”
關柏瞇了瞇眼睛,摸出了格子里一副銀框眼鏡,架在鼻梁上試了試,“挺好,傅楊回國了?”
紀端銘輕輕嘆了口氣,“嗯,算算時間應該就是這個時候,搞不好就剛剛那架飛機。”
關柏勾了勾嘴角,不再說話。
傅楊其實真的就在那架飛機上,他選了離那座墓地最近的機場,離他的愛人最近的地方。他凝望著那座小小的墳墓,看不清了也沒關系,關柏就躺在那里,關柏再也什么地方都去不了了。
傅楊比關柏只高五厘米,本來合體的西裝如今套在他身上顯得有些空蕩。自從關柏的葬禮之后,他的身體忽然像是斷了求生的意志那樣,什么都吃不進去,整夜整夜的難以入眠,于是傅楊整個人開始不可抑止地變得消瘦。
傅楊伸手揉了揉太陽穴,然后伸手在領口摸出一枚戒指,他將這枚戒指卸了下來,然后套在了自己空蕩蕩的右手上,低頭近乎虔誠地親吻了一下。睜眼眼角似乎有了一道紅痕,再仔細看又像是什么都沒有。傅楊仰頭靠在座椅上,陷入淺眠。
“傅楊,咱們算了吧。”夢里年輕的關柏看著他,輕輕地把戒指卸了下來,放在了面前。
作者有話要說:傳說每一對愛侶,都是用對方的肋骨做成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