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訝什么?”
“祖師爺收了無頭鬼啊?您不是說過,這可是道門四大惡鬼,極難收服嗎?”
“哈哈哈,那是對旁人而言,自然是極難收服。我扶鸞祖師爺,開觀建派,區區一頭無頭鬼,又算什么?”
沉寂一輩子的扶鸞老道,從未像眼下如此揚眉吐氣。
玄云道童聞言悸動,仔細想想,還真是這個理!
無頭鬼算什么?
哪天祖師爺喚出四大惡鬼,當做六丁六甲,他都不應該感到奇怪!
“玄云!隨為師回觀,上香。”
“是,師傅!”
……
花開兩朵,各表一支。
……
有人因祖師回歸,隱有大興之勢;
有人欲成前人未竟之業,建觀立派,終得茅屋一所,潦草殘生。
清水縣往西三十九里,曰華陰山,其山多金玉,多青,多雄黃,禾渠出焉,而東南注于清水。
在山巒隱蔽處,一座無名道觀坐落于深草間。
這說是道觀,不過茅屋一間。
若非門楣掛著金漆剝離的牌匾,屋內有泥塑神像,說是獵人暫住小屋,都不為過。
此時,這間荒僻的茅屋中,一名行將就木的老道,翻出珍藏許久的道袍,費盡氣力,穿戴整齊。
俄而,取香三支,找了半天,不見燭火,目光悄然落在道觀西側,熏黑一片的土灶上。
灶膛里,隱有未熄柴火。
他臉上露出一絲悲苦,灶灰火,又名伏龍屎,不可燃香,此為大不敬!
但他還是慢慢起身,走過去,以灶火點了供香。
三支香火,分為供養道、供養經、供養師。
他本想逐一默念,虔誠供養,香到手邊,卻被他一股腦插了上去。
荒山修行近甲子,諸多繁文縟節,早已隨著生活艱辛忘卻。
或者說,作為離經叛道的叛徒,不尊禮節,也正是他籍籍無名,道法淺薄之禍根。
“弟子衍真,今日有感,不日將魂歸三山,魄還五岳!苦修甲子,曾言濟世度人,不想清水有難,朽軀難行,陰神難出,一身道行盡歸柴米油鹽。”
衍真頓了頓,幾句話已然耗盡他的氣力。
只余下腦海中滂湃思緒,翻滾不休。
他沉默許久,嘆了一口氣:“都說,香自誠心起,煙從信里來。一誠通天界,諸真下瑤階!”
“老道見過精怪厲鬼,唯獨不見諸真下凡。”
“這世上真有神仙嗎?”
說完這信仰動搖之言,他重重磕了一頭,緩緩起身,走到東側茅草鋪就的草榻上,緩緩躺下。
他能感覺到,在油盡燈枯的盡頭,身體在一點點變輕,感官在逐漸剝離。
曾經難出的陰神,仿佛隨時可以跳出軀殼束縛。
但他不敢跳出來。
因為軀殼外有大恐怖,跳出之后,終免不了身死道消。
性有巧拙,可以伏藏。
身為木愚之人,自有修道之法,偏偏他卻要逆天而行,大禍臨頭矣。
“濟世度人,誰來度我?”
“師傅,弟子想你了,弟子想……回家。”
老道呢喃著,閉上眼睛。
恍惚間,他隱隱看到師傅站在草榻前,面目慈祥的看著他。
“道友,貧道欲借汝軀一用,可否?”
“借吧借吧,不要作惡即可。”
刺啦——
一道閃電劃過蒼穹,照亮整座華陰山,少頃,轟隆一聲雷鳴,驚得滿山走獸飛禽,四散奔飛。
“嘩啦啦——”
不多時,大雨傾盆而下,朦朧山野。
“快走快走,前面好像有人家,正好避雨。”
如注山雨中,隱隱傳來興奮的呼喊聲,呼喊聲外,有不祥尾隨。
它能感覺到,老道油盡燈枯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