狍子在前,道士在后。
莫川也不搭話問詢,一根筋似的綴在狍子身后,卻是仗著饗祭道爐傍身,便是龍潭虎穴,也敢闖上一闖。
走了沒多久,狍子便拐入另一條岔口。
莫川也不停頓,亦步亦趨。
周圍山霧愈發濃郁,以至于傻狍子的身影都變成了一抹灰斑。
好在沒走多遠,傻狍子在一面光滑巖壁前停了下來,身上一縷香火氣息驀然離體散去。
與此同時,光滑巖壁上隱隱有流光泄出,落地化為一名童顏鶴發大氅飄飄的老者。
“壽山石公,拜見仙長,深夜引仙長而來,還望仙長莫怪!”那老者鄭重作揖。
“石公?石頭精?”
莫川瞧著老者身旁石壁前三五腐爛瓜果,以及一簇燒盡的供香桿,試探問道。
“仙長好眼力!我本壽山頑石一枚,經山匠經年祭拜,幸得一點讖言,點化為精,枯守壽山已有三十四載。”石公一臉坦然道。
“原來如此,貧道明辰,幸會幸會!”
莫川拱手回禮,心生恍然。
——難怪石公要借傻狍子之軀,原來是不動如山的石頭精。
話說,這還是他第一次遇到死物成精,心中不免好奇多問了幾句。
這石公倒是光明磊落,一一作答。
說起石公來歷,還與山腳下的壽山鎮有關。
壽山鎮靠山吃山。
壽山成就壽山鎮,但也在經年累月下,積起累累白骨。
每年都有采石匠客死壽山。
運氣好的,還能找到尸首,托那趕尸匠魂歸故土。
運氣不好的,連尸首也無。
人力有窮時,必然會尋那飄渺之道寄托精神,石公便是在這背景下,孕育而生。
具體細節,已無法考究。
總之,壽山采石匠路過這面光滑石壁時,必然會帶個野果,插柱供香,以求心安。
“仙長賞臉而來,這是石某之幸!說起來,石某借狍子引仙長來,實有不情之請!”
寒暄過后,石公終于道出目的。
“哦?”
莫川發出一句疑惑,既不答應,也不回絕。
“這兩年,壽山采石匠多有墜坡而亡,山匠多以為奇石枯竭,尋深山所致,石某卻知此非天災而是人禍!”
“人禍?可是截了趕尸匠的悍匪?”
莫川猛然想到什么,問道。
“正是!那伙悍匪共有三人,端是生得惡躁,沒肝肺,時常進山坑殺采石匠,竊其錢財。石某饗食山匠香火,亦承夙愿因果,可恨石某道行淺薄,無力禳災,故肯請仙長幫我,為民除害!”
石公說起這伙悍匪,氣得面容扭曲。
因為這伙悍匪,他的香火都少了不知多少。
他緩了口氣,繼續道:
“石某無以回報,唯有借花獻佛,在那壽山鷹擊崖上,有一株果樹,每年結三五果,鷹隼常爭食之,喙銳如鐵,想來應該是奇珍異果!”
莫川聞言笑了:“你就不怕我挖了果樹,揚長而去?”
石公笑道:“常言道:一言一行看人品,一舉一動知人格。石某觀仙長所作所為斷然不會如此,否則石某也不敢引仙長而來。”
莫川聞言啞然。
原來,趕尸匠之機緣應在這里。
心中對道家承負之說,驀然有了幾分感悟。
《道德經》有言:
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天道有循環,善惡有承負。
想到這,莫川隨即打探起這伙悍匪的跟腳,待掌握之后道:
“貧道丑話說在前頭,貧道斷不可能聽你一面之詞,便打殺凡人,待貧道查清前因后果,自有決斷。”
“這是自然,石某這便備無根水,以水代酒,靜候仙長佳訊!”石公鄭重作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