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閩之地,隘山阨海,土瘠民貧,賜雨少愆,饑饉存至,偶遭歉歲,待食嗷嗷。
……
這是一個荒年。
年景很差。
山地貧瘠,龍王不賜,家家歉收,戶戶饑荒。
朝廷稅賦卻分文不減。
一年兩稅,夏稅,也就是夏租,還好些,土地雖貧,但總能找到點吃的,咬牙挨一挨,也就過去了。
到了秋稅,可就難了。
糧食交出去容易,可這冬天怎么熬?
有點家底的,還能咬牙,再勒一勒褲腰帶;
沒家底的,已經琢磨起賣兒鬻女。
誰能想到,值此歉歲當口,村里老陳家竟然大清早叮叮當當炒起了菜。
那雞蛋香氣,傳遍滿村。
村里人好奇呀,走到門前轉了又轉,有人耐不住性子,進去一打聽,哦,祭祖。
回來掐指一算,不對啊!
這一不是逢年過節,二不是忌日誕辰,祭什么祖?
莫不是大價錢賣了丫頭,回來給兒子補補?
可打眼細瞧,丫頭分明就在院里忙東忙西。
這下村里愈發湖涂。
索性東家借個簸箕,西家借個鋤頭,借了東西也不走,杵在門前聊南聊北。
老陳夫娘一張嘴巴,哪能抵得過全村的七嘴八舌,一不小心說漏了嘴。
好家伙,這一句漏嘴,登時如山岳砸海,在這個平靜村鎮掀起軒然大波!
夕陽下,萬人空巷,齊聚陳宅。
「老陳,俺知道,你家糧食變多了……沒有?沒有,你讓開給俺瞧瞧?」
「不是,糧食沒變多,你給俺瞧一眼就不就好了,鄉里鄉親看著,俺又不會偷?」
「陳大哥,這荒年大家伙都不容易,這馬上要十二月了,再不交稅,是要蹲大牢的啊!有啥活路法子,給俺們也說說唄?」
「老陳啊,可還記得那年冬天,俺娘給你個饅頭?俺不是要那饅頭,俺就是想……都是鄉里鄉親的,有災一起抗,有難一起趟,啥路子不能說啊?莫不是做了……匪?」
大家你一眼,我一句,任他老陳化身海中洋菩薩,也瞞不過去。
待一碗秋糧舀出,滿院村民輪流查看,一時全村色變。
「哎呀,這稻米咋這么圓熘?」
「可不是,俺長這么大,就沒見過這么好的稻米。」
「不對啊,俺家地就挨著你家,你家稻子啥樣,俺還能不清楚?這不可能是秋糧。」
「老陳啊,你是不是偷偷買糧了?」
看著那顆顆飽滿的稻谷,村民大吃一驚,七嘴八舌,根本不信。
紛紛猜測是買來的。
可是若是買來的,哪里能長出這么好的稻谷?
老陳家又哪來的錢財?
更何況,村落封閉,莫說大袋糧食進村,便是進頭蒼蠅,村頭情報中心都能瞧出公母,哪里能瞞得住人?
為洗清做匪傳言,陳家只能直言是祖宗顯靈。
這話大家伙自然是半信半疑。…
逼得丫頭都急了,幫著辯解起來。
大人說話,村民不信;
小孩子一開口,眾人頓時面面相覷,暗暗滴咕起來。
……
……
「道爺,您來了。」
饗祭道爐內,守著鷹擊崖山果,盤膝打坐冥想的燈草和尚,倏然聽到一陣腳步聲,抬眼望去,心頭便是一驚,連忙起身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