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車上,滄霞城谷旗鎮里正——唐良才,枕在谷堆上,翹著二郎腿,瞇著眼睛,曬著太陽。
十余名臨時征調而來的市井兇豪,跟在板車周圍,充當臨時衙役。
唐良才倒不是擔心被打,更不是擔心糧食被搶。
世道亂,但敢與官家作對者寥寥。
那些攔道匪徒,欺負的終究還是手無寸鐵的老百姓罷了。
他之所以征調這么多人,原因無他,萬一遇到哭哭滴滴,死活不愿納稅的愚民,也只能強制征稅!
“唐老爺,山歧村到了。”
板車晃人欲眠,迷迷瞪瞪間,耳旁諂媚之聲喚醒了唐良才。
“唔,這么快?”
他打了個哈欠,坐了起來。
“山歧戶長陳焦扶拜見唐大人,大人舟車勞頓,甚是辛苦,小人已備薄酒,還請大人下車歇息。”
山歧村戶長——陳焦扶,拄著拐杖,顫顫巍巍的拱手作揖。
“哎呀,陳老客氣,慣例之事,何必如此興師動眾?”
唐良才下車,文縐縐的拱手回禮,心中甚是歡喜。
他就喜歡山歧戶長這一板一眼模樣,讓他頗有種官老爺的派頭。
“哪里哪里,唐大人廉潔奉公,小人歷歷在目,略備薄酒,也是民心所愿……”
陳焦扶一陣肉麻吹捧,將唐良才哄入村口。
此時,村口已經架起草棚、案幾。
待唐良才入座后,陳焦扶連忙吩咐身邊后生,通知村民上稅納糧。
“小六子,趕緊敲鑼,通知各家各戶,繳納秋糧。”
“哎。”
那后生頷首,連忙奔向村中,不一會兒,鑼聲響起,催促納糧。
此時,跟著唐良才而來的市井兇豪們也忙活起來,又是擺桌子,又是架稅斛,忙得不可開交。
能讓這么一群憊懶地痞流氓如此勤快,自然是有利可圖。
世道亂,年景差,每年夏租秋稅,都有人交不起租子,試圖以次充好,蒙混過關。
糧中摻土,比比皆是。
每到這時,便到了他們用武之地,輕則恫嚇,加倍處罰,重則抄家,渾水摸魚。
如此能不勤快?
等到這些閑漢地痞準備妥當,山歧村民們,也扛著糧食,三三兩兩走來。
打眼一瞧,走在前面的村民,滿面紅光,喜氣洋洋,對于秋稅,毫無懼色。
市井兇豪們也不以為意。
第一批出來的,肯定都是村中富戶,自然毫無懼色。
果然,這批村民依次上前,將袋中稻谷倒入稅斛中,看斛漢子隨手抹平斛口,還有余糧落下,不用說,村中富戶無疑。
“陳三狗,足稅。”
一聲吆喝,令那村民一臉喜氣,連連致謝聲中,又跪在稅斛邊,將漏下的糧食,連土帶糧捧回谷袋。
那吝嗇模樣,瞧得市井兇豪們直撇嘴,一臉鄙夷。
坐在棚下的唐良才,在陳焦扶肉麻恭維聲中,喝著小酒,吃著小菜,偶爾瞥上一眼,不以為意。
然而吃著吃著,他感覺有點不對勁了。
稅收得太順利了。
擱往常,不是缺斤少兩,便是摻泥帶土,賠笑聲,討饒聲,此起彼伏,熱鬧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