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惴惴不安地打量著場上一眾之人,皇帝雖喜愛皇貴妃不喜林樘,可也絕對不會允許有人隨便想要害林樘;皇后自不必說,無論從心里還是利益關系上都會幫助林樘;皇貴妃素來想要推林樘入死地,自然會據理力爭,絕不讓步。
她又看著自己身邊的林樘,只見林樘面色越發有些不好,通過他微蹙的眉與他手臂上的傷口紓甯足夠能想像得到他遭受的痛苦有多重。然而俊朗少年自小就被富貴金銀包裹,被套上天家太子的架子,一舉一動都絲毫不露出狼狽與頹敗。所以哪怕此刻痛苦如斯,他也依舊端著身子,姿如翠竹。
可越是這樣端著尊貴體面,紓甯瞧在眼中卻越是心疼,只覺得心頭酸澀。
她忽然很希望,自己身邊的男人能贏,能多贏一點。
長久處在陰謀漩渦之中,可他身上去能嗅出陽光的味道,光華璀璨,該是萬古長亮,而非成為轉瞬泯滅的流星煙花。
煙花流星雖燦爛,有著耀眼的美麗,可終究不是長久。他該成為星辰,照耀著地上凡塵,且在國家史冊的星河中永垂不朽。
盡管這不過是是個“虛構”的世界,可對于存在這里的人來說,那可是一輩子,真真實實的一輩子。
他的人生,難道真應當如此么?
費盡心機謀劃,一輩子從出生開始就陷入無休止的爭斗算計之中,最終機關算盡,終究落得個在宮城中隕滅消散的命運。
“殿下這是何意?難道是說本宮指使么?本宮哪里有這樣通天的本事啊?”皇貴妃看著林樘,強行鎮定。
“兒臣不敢有此意,只是兒臣雖位卑人賤,可平白被人陷害又如何能忍?兒臣不過是懷疑罷了,兒臣也是人,也怕死啊!”林樘說著說著,竟是對著皇帝流下了淚珠,膝行至皇帝跟前,抱著皇帝的大腿哭訴:“爹爹,兒雖不懂事,可兒也怕死啊!爹爹,你救救兒,你救救兒!兒好疼……兒好疼……”
許是哭的氣血翻涌,林樘忽地一下只覺眼前一黑,便應聲倒地。
“樘兒……”皇帝雖冷血,可林樘方才這般可憐的哭訴祈求,便是誰人也都會心軟,他正眼眶濕潤,卻見自己的兒子因著燒傷而體力不支暈厥,自然更是沒有不著急的份。
“殿下!”
紓甯亦是本能地沖了過去扶住林樘,“父皇,殿下為著怕父皇心煩,本不敢說這些的,還叫妾瞞著。若非今日走水,殿下是斷然不會說這些的。只是……只是殿下這般,妾實在心疼啊!”
什么時候就得說什么時候的話,什么身份自然也得說什么身份的話。
皇帝忙地從座起身,呼叫太醫,還命人將林樘挪到他的御駕之上,自己則是隨著御駕步行,慌忙之中卻不忘對著皇貴妃道:“你老實待著,休要再出來攪亂吵嚷!”
若說之前皇帝對著皇貴妃語氣冰冷是因著懷疑,那此時此刻則顯然便是直接語心中給皇貴妃定性了。
他從未對皇貴妃說過如此絕情之話,如今說了,便是真的暫時厭棄了。
且這宮中需要的從來就不是證據,只要有一點莫須有的懷疑,便足夠了。
紓甯瞧著這一切,心底竟暗暗有些喜悅,看來林樘的謀劃,還算成功,至少能讓皇貴妃暫傷元氣。
“陛下,臣妾沒有……”皇貴妃跪在昭德宮門口凄烈呼號著,然而冬日的疾風卻早就將她的聲音隱去,消散于長街。
等她再度從眼眶中逼出眼淚之時,皇帝御駕已然走的很遠,化成小小的一點了。
她伸出手想要去抓,卻連刺骨的寒風都抓不到。
淚珠緩緩從面頰滑落,順著面頰流到脖頸,不知不覺間竟附著在上衣領口之上成了小小的冰珠,她摸著自己被淚水被寒風侵蝕的寒冷面龐,心中飄忽,嘴上則忍不住念叨著:“陛下,你說過,你會相信芳瑞的,你怎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