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金氏諸般打趣的言語,有那么一瞬間,紓甯覺得自己好像不是金氏親生的。
不對,好像本來也不是。
紓甯再摸了摸自己的頭,滿頭珠翠假發,倒也摸不出來自己真實的頭發有多少。
再想想,好像自己平日里所戴的假發髻,確實甚是厚重。
自己的發型,確實真頭發少,假頭發多。
再想想同在東宮的嬿嬿,一頭水泄似的烏發及膝,厚蓬無比,平日里若是梳了簡單發髻,便是連義髻也是不用借助的。甚至有時鬏髻的網罩都蓋不住那一頭烏發,為此嬿嬿還特意命尚服局制了些加大的鬏髻網罩。
世界的參差讓紓甯不敢再繼續往深了想,只是覺著頭頂涼颼颼的,更是暗自下定決心要早點睡覺,改掉熬夜的壞毛病。
卻不想金氏一旦開口,就是十八頭牛都拉不回來的逐日夸父,方說完脫發,又喋喋不休地道:“娘娘自長大后清瘦了不少,娘娘小時候可是因著過于貪嘴,吃成了大胖墩吶!殿下要是見了那時的她,定要笑的。”
紓甯從來沒有這么無語過,卻見倆人談的親熱無比,好似天然一對母子,倒是自己是個外人了。
“這樣的么?”林樘哈哈大笑,又用迷亂的眼神四散掃了掃,只將目光落在紓甯身上,嬉皮笑臉地道:“不過,阿甯現下,也是愛吃東西的,跟個饞貓兒一般。”
金氏拍一拍掌:“那就對了!我就說這丫頭改不了愛吃的毛病的!倒是教我給說準了罷!如今她懷了身孕,只怕又要沒個節制,得吃成了大胖子了!”
紓甯忍不住撅嘴嫌棄道:“母親,你說這些做什么?這么多人在吶!”
林樘卻是忙地搶話:“岳母放心,這些侍奉的人都是傅海與秦若老老親自調教出來的,最是放心,絕對不會往外說出一個字兒。”
紓甯越發覺著惱火,偏生又不得表現出來什么,總要給林樘一些面子,只能保持著笑僵了的微笑臉看著金氏與林樘,心里頭卻是翻涌的不成樣子。
“不過……”林樘微微打了個酒嗝,卻是依舊不忘端著端正的身板保持著儀態,目光卻是似愛琴海泛濫一般地看著紓甯,眼睛近乎瞇成了一條縫來,“不過,阿甯如今也不胖。便是……便是阿甯再胖些,也是好的。我……我東宮雖不算富裕,可養阿甯之資費,還是夠的。阿甯懷著身子辛苦,便是想要些什么,也都是應當的。”
旋即林樘又掙扎著起身,對著一邊的紓甯躬身施禮,卻是搖搖晃晃,再加上他今日穿的是一件極其寬松家常的水藍色素紋道袍,里頭又塞了旋子襯裙,越發顯得他整個人都大了一圈,似是只圓滾滾的肥貓在晃悠著。
“阿甯,你辛苦了,多謝你,為著我,為著咱們的孩子,受了這樣的許多委屈。”
他雖是醉話,然而說這一句之時,卻帶著極其清楚真誠的氣息,身子更是不自覺挺直了幾分,保持著一貫如松似柏的端正。
恍然間,眼前的人并未帶著醉氣,是極其清醒的說了這些話。
這并非是什么海誓山盟,然而紓甯聽了,心頭竟是比聽到了什么海誓山盟還覺得暖一些。
天知道自己懷孕這些日子有多辛苦,整日整夜的孕吐、隨時可能來襲的頭暈、從來沒振過的食欲,這些之前只是略有了解到的各種孕婦會有的反應如今終于加注在了自己身上,帶來諸般難以忍受的“折磨”。
雖說是因著懷了身孕,也算是“甜蜜的折磨”,可折磨就是折磨。
每次當孕吐的幾欲把胃都嘔出來之時,除了感嘆張媽當初生自己的不易之外,便會莫名其妙覺著委屈了。
只是紓甯從來不會對旁人說起,生怕別人覺著自己矯情,便是連著林樘,都甚少談及議論此事。
“殿下……”紓甯心頭的暖意越發濃重,卻是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了。
金氏在一旁看著,亦是不住點頭表示滿意。她本就是酒量極好之人,如今看著似是酒水喝多了,可實際上卻是清醒的很,心里更是對于諸般事情一清二楚的很。
見林樘如此,心是越發放下了,更對著林樘道:“看殿下如此抬愛這丫頭,妾身便也放心了。這是娘娘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