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上前團團圍住皇帝人流,林樘心中竟是一絲波瀾也無,平靜的就如一汪死水,冷冷望著眼前老男人發出微微吃痛的聲音。
“陛下還請當心身子。”還是紓甯暗中示意,林樘這才反應過來上前虛扶著皇帝道。
若是以往,皇帝定然會露出十足厭惡的神情,對著林樘無情咒罵才算是好。
可今次,皇帝也只是略嘆了口氣,目中顯出幾分疲倦,將林樘輕輕甩開便往體華殿里走去了。
“陛下駕臨,不知何事,臣也未能早有準備,還請陛下恕罪。”
“罷了。”皇帝略擺一擺手:“朕今日忽來找你,原也是有事求,哪里需要你做什么準備呢?”
皇帝意思如此分明,林樘自然明白,便是先轉頭吩咐紓甯出去。
卻是又被皇帝給叫了住:“不用出去,如今你們夫妻一體,還有什么事情是聽不得的?”
紓甯只得假裝謙卑:“臣妾惶恐。”
“惶恐?”皇帝冷冷一笑:“你若惶恐,順貞門跪諫便也不會有如此多的儒生了。”
紓甯只得再度跪下:“陛下,臣妾實在不懂陛下這是何意。后宮干政乃是死罪,臣妾萬不敢沾染這等事情。”
盡管此事確實是自己做的,皇帝也都看出來是自己做的,可絕對不能親口承認。
“罷了,是不是你做的,有什么要緊?”皇帝略嫌棄地看著紓甯,旋即又將目光投在林樘身上,“太子,朕今日來還是為著看你。”
林樘便忙地恭謹行禮:“陛下若有所命,吩咐便是。”
皇帝眉眼一動,想要開口卻是又忽地闔上,好似有許多糾結一般。
許久,他才快速說道:“樘兒,你能不能,放過杬哥兒。”
那神情之柔和懇切,可是林樘紓甯從未有見過的。
林樘強忍住心中惱怒與惡心,語氣卻是止不住地帶著幾分嘲諷:“陛下這話是何意?四弟弟可是親王之尊,誰敢輕慢了四弟弟?您多心了。”
皇帝卻是著急:“你四弟弟才十五歲,才是個孩子,如何能離了父母之藩?你做兄長的,合該體貼愛護幼弟,怎能如此不顧孝悌之義?”
“只是前往封地,封地究竟是少了吃穿還是少了金銀財寶?還是有盜賊?若封地當真苦寒,陛下當初又為何要封四弟弟為王呢?況且之藩一事,又與臣何干?是朝臣們為著祖宗禮法的體面才向您進言的。”
皇帝今日的耐心尤其多,饒是林樘如此,他依舊能放下架子來,柔色許多,對著林樘道:“樘兒,朕……朕承認,對你有諸多不公。可杬兒,杬兒總是無辜的。你便是怨恨,就來怨恨朕,不要怨恨杬兒可好?”
“陛下究竟是愛護阿杬,舍不得阿杬,還是愛護貴妃?想給貴妃留個指望?”
“你!”
當面上的遮羞布被林樘給掀開,便也無所謂體面尊貴,心底里一直壓抑的怒火才開始顯現真正的顏色,“朕真是給你臉了!”
林樘也毫不相讓,更冷笑道:“怎么?說中了陛下的心思了?您究竟是真心疼愛阿杬,還是因著貴妃的緣故疼愛阿杬啊?您定然該知道,如今阿杬是貴妃唯一的指望,您當然不肯讓貴妃一直絕望啊!您直說就好了,又何必東扯西扯的?好沒意思!”
說著說著,他語中便多了許多激憤之意,帶著笑聲,帶著淚水。
“放肆!”皇帝終究是忍不住,沖著林樘便是一記窩心腳,林樘猝不及防,便是直接癱坐在地上,竟是吐出一口淤黑的血來。
“陛下!”紓甯立時慌了,直接擋在林樘面前,“您不可如此!”
人到情急之處,便也能生出不少勇氣來,更何況如今的形勢,要么不用看皇帝臉色行事,要么便是死了。
還是護住自己的丈夫才是緊要。
“哈哈哈。”林樘卻是仰頭大笑了起來,“陛下這是心急了么?可臣告訴陛下,萬氏,臣不會饒了她的!臣會一樁樁一件件清算她的罪孽!臣倒要看看,陛下究竟能否保得住這個老婦!”
“逆子!”被罵的灰頭土臉的皇帝便是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想要繼續伸手去責打林樘。
然而這一掌終究是未有能成功落下來,是被紓甯給擎住的。
“放肆!”皇帝越發瘋狂,聲嘶力竭地對著林樘與紓甯咆哮:“朕要廢了你們!朕要廢了你們!”
“陛下盡管下旨,只要您不怕順貞門外匯聚天下儒生!”
紓甯亦跟著咆哮起來,那聲音竟是比皇帝的還要高些。
連她自己都有些震驚。</p>